山西的一个老旧县城，在接到女儿公司老板的电话通知之后，李丽菊先是以为这是电话诈骗，可那个IP是H城的电话立马又打了过来。

李丽菊听着那人标准的普通话，确实不太像骗子，可这人接下来的话，反而让她希望这人是个骗子。

从18岁考上大学开始，女儿在家的时间便屈指可数了，去年毕业之后，春节更是只在家待了4天。

她总说现在年轻人压力大，她总说现在工作不好找，她总说自己不能在这个小县城沤着......

电话挂断之后，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李丽菊便再次听到了手机提醒，一个陌生的账号申请添加自己微信好友，验证信息是女儿的老板。

她下意识的点击了通过，那人只发了个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之后，便果断的转了块过来。

李丽菊看着不像假的，可怎么都不想点击收款，好像这样，噩耗就能晚一点变成现实。

李丽菊46岁，在本县最大的超市做理货员，平时工作不忙，收入自然也不高，块，是她四个月的收入了。

她终究是没有点击收款，而是迅速的给在建筑队做大师傅的丈夫打去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丈夫那响亮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哪怕她已经将手机从耳边拿开，依旧被震得耳朵有些发蒙。

“咋啦？干活嘞......”

“小雨好像出事儿了，她老板刚打电话过来，让赶紧去N市。”

电话那头传来“咚”的一声响，李丽菊知道，丈夫估计又把瓦刀给直接扔在地上了。

“骗子吧！小雨不是在H城吗？”

“说是去N市出差做项目，出了点问题，现在还在医院。”

“你跟小雨打电话问问没？最近电话诈骗特别多，专门骗你这种上了年纪掌管家里财政大权的妇女。”

虽然丈夫的话有些调侃嫌疑，可李丽菊并不生气，她觉得小学毕业的自己能掌管家里的财政大权，恰恰说明自己的能力强。

只是在说到女儿的问题上，她也没时间想这些了......

“不像骗子，电话挂咯就加我微信给我转咯一万，让咱赶紧买机票过去。”

“多少？”丈夫嗓门又大了许多。

“一万。”李丽菊肯定的说道。

“你收没收？”

“还没有......”李丽菊有些底气不足。

“你先收咯试试，然后从微信转到银行卡，看看能不能到银行卡，能到银行卡，就说明不是骗子。”

李丽菊很佩服自家丈夫，虽然是个出苦力的粗人，虽然说话嗓门大一些，可遇到事情的时候，总是比自己想的多一些，总是能告诉自己该怎么做。

“我试试，你先赶紧回来吧，我感觉是真出事了，前面给小雨打电话没人接......”

“我跟工头说一声，这就回去......”

李丽菊挂断电话后，按照丈夫说的，接收了转账，然后把钱从微信余额里往银行卡里转。

操作完成之后，再次尝试拨打女儿的电话。

这次没有让她等太久，女儿的电话便被接通了。

“小雨，你在哪儿呢？”李丽菊脱口而问。

电话那头却不是女儿的声音，“你好，是刘雨昕的家人吗？”一个中年男人略带男方口音的询问着。

李丽菊知道，女儿应该是真的出事了。

“是，我是她妈。”

“你好，我是S市公安分局XX街道派出所的警察，警号是XXXXXX，你女儿现在正在医院抢救，你们家人方便的话，建议尽快过来一下，你们目前是在哪里的？”

“我们在家呢......”李丽菊下意识的回答，突然又意识到不对，“山西。”

“那你们要赶紧出发了，到浙省S市第一人民医院，可以坐飞机到N市，这边是N市的下辖县级市，没有飞机场，但是距离N市的飞机场比较近，如果不知道路，上飞机前可以联系你女儿的老板，他们会派人去N市机场接你们......”

听着警察的话，原本还仿佛在做梦的李丽菊终于反应过来，女儿出事了，而且很严重。

后知后觉情绪仿佛开闸洪水般汹涌而来，势不可挡。

她想要问问具体情况，可一张嘴便是汹涌而出的哽咽和泪水，她强压着胸口那团气，颤声问道：“我们家小雨咋了？她还好吗？她没啥大事儿吧？”

那边的警察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催促他们尽快赶过去。

“情况比较复杂，你们尽快过来吧，具体情况到现场你们就知道了。”

李丽菊看着手中已经挂断了的电话，这台Redmi的全面屏智能机是女儿拿第一个月的实习工资给她买的。李丽菊只有小学文化，学什么东西都慢，人家都开始用手机的时候，她还是喜欢用家里的座机，别人都开始用智能机的时候，她才因为座机太贵换上了手机，这女儿毕业了，闹着说跟她开视频不方便非要给她换智能机的时候，她才“紧跟”潮流用上了智能机。

李丽菊家并没有那么困难，丈夫在施工队当瓦工师傅，一个月只要踏踏实实干活，万把块还是有的，只是现在活没那么多，一年12个月，只有八九个月能干满30天，所以一年下来家庭收入也就10万左右，再加上李丽菊在超市做理货员一个月2500的收入，孩子没毕业前，一年13万多的收入也够一家人生活，却并不那么富裕罢了。

刘雨昕还有个弟弟，才刚上高一，后面花钱的地方还多，所以李丽菊对那些新事物虽然有些好奇，却每每都在好奇的时候想一想儿子。

原本以为女儿毕业了工作了，家里的担子就可以轻一些，谁曾想这么久没接到H城那边的电话，再一接到，竟然是噩耗。

她抹了抹眼泪，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真正哭出声来。

她这样已经快过半百之年且真正吃过苦的妇女，自然是晓得眼泪的无用，哭天喊地那是恶心人的时候用的手段，可不是真遇到事的时候解决问题的办法。

把眼泪抹干之后，她揣着手机就去房间收拾行李。

女儿到底怎么样还不清楚，去了那边要待多久也不知道，得备着些换洗的衣服，还得多准备点钱，万一要长久待着要花很多钱，在那边想办法可就不容易了。银行卡放在哪里来着？她从衣柜里拿出那些她亲手折叠整齐的衣服，有她的，也有丈夫的。

然后从衣柜最底下的抽屉里掏出一个已经有些生锈了的美心月饼的铁盒，这铁盒有些年头了，好像是七八年前在广东工作的娘家弟弟专门从那边寄回来的，近几年娘家弟弟的生意虽然越做越大，可是和她这个穷姐姐的联系却少了不少。

盒子里有几个小布包，有红的、蓝的、格子的，红的里面包着的是结婚时丈夫给她打的金镯子，蓝的里面包着婆婆留给自己的一对蓝田玉镯子，格子的里面包着的则是家里的户口本。几张颜色有些淡的银行卡放在一个透明的塑封袋里，这也是女儿给她的。

她掏出一张建行卡，想了想又拿出那张邮政的卡，犹豫了一会之后干脆把两支卡都放了回去，直接把整个卡袋都给那过去装了起来。

其实里面还剩不过两张卡，一张农村信用社的卡和一张新农合的个人就诊卡。农村信用社的卡是专门用来收农田补贴的，新农合的个人就诊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拿，只是觉得可能用得着。

家里没什么行李箱，那是女儿他们这样的年轻人会用的。她翻箱倒柜的找出一个十来年前夫妻二人出去打工时候用的大迷彩背包，使劲抖了抖，然后把卡袋放进了背包底部，可是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安全，就又把卡袋拿了出来，准备放在自己随身的挎包里。

......

等丈夫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把大包收拾妥当，满身汗渍神色疲惫的丈夫虽然有些担忧，却并没有太过急躁。

“咋说？”

“打通了，是警察接的，说人还在医院，具体啥情况得到了才说，衣裳我都收拾好了，卡我都拿上了......”她眼巴巴的看着丈夫，双手紧张的攥着卡袋。

丈夫看了看她手里的卡袋，自然也看到了其中的新农合医疗卡，只是没有说什么。

“我先去洗个澡，你跟山虎打个电话，问问他这几天有事儿没，没事儿让他跟着一块去。咱俩都没坐过飞机，也不知道从哪儿买票，再说咱们这儿小县城也没机场，估计还得去太原才行......”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脱下泛着白色汗渍的上衣，交代完了之后，衣服也都堆在了房间的椅子上。

李丽菊应了声，没有说什么，等丈夫去楼梯底下洗澡的功夫，先是把丈夫被汗水浸湿又被烈日晒干的衣裳扔进了洗衣机，然后按丈夫的安排拨通了老大家侄儿的电话。

山虎听了事情原委之后，没有过多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等丈夫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的时候，五大三粗的侄儿山虎也已经进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