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战之后，人族大军与异族联军在祁王平原对峙，小摩擦不断，但双方都克制着大面积战争不再爆发。

战线不断延绵，沿着祁王平原外延出上千里。

边军已被军书院大臣掌控，各大学院的天骄返回大秦学院，准备停顿数日后便回到各自学院中去。

自此，声势浩荡的人族反击战告一段落。

两道身影悄然离开大军，纵马朝着大秦府方向而去，正是周正与朱恒二人。

他们穿着素色麻衣，面色带着些许沉重，一路上沉默不言，只是闷头赶路。

三日之后，丹阳城。

周正勒马，仰头望着宏伟的城墙，心中颇有些感慨。

数个月以前，丹阳城外遗迹开启，他第一次来到此处，与城主包磊联合设计坑灭了当初的施家，走入了人族多方势力的视野中。

此后，在包磊的建议下，周正前往泰熊族执行任务，开启了为期数月的异族挣扎求生之路。

探黑市结识老鼠，闹城主府遇上夏长嬴，杀泰隆遁入天渊……

如今再次返回，竟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让周正唏嘘不已。

“走吧。”

朱恒拍了拍周正的肩膀，迈着沉重的脚步朝城中走去。

因为有军部发放的腰牌，城门处没有阻拦，直接予以放行，态度极其恭敬。

两人沿着青白石板铺成的长街缓缓而行，仿佛这条路上有多么艰难，行走极慢。

恰好是五月时节，忽然飘起了蒙蒙细雨，铺天盖地、无孔不入，让人的衣衫里黏糊糊，难受至极。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大秦边军习惯，若军中将士阵亡，由同队之人带着抚恤金及遗骸，交给阵亡将士的亲属，也即是报丧。

此行，二人的目的便是此。

没有打伞，也没有躲避朦胧细雨，这点温差对于两名瑶光境修士来说，的确不算什么。

行走约莫半个时辰，两人的衣衫已然浸湿，头发上满是细密雨珠，终于在一座恢弘建筑前停下脚步。

城主府！

咚咚咚！

朱恒敲响大门，一个小将开门走来，目光二人身上扫过，感受二人的气息，当即恭敬道：“不知两位有何事？”

周正也不托大，行了一礼，道：“我们自前线而来，有要事找包城主，麻烦通报一下。”

那小将闻言，面色有些古怪，问道：“可是包磊前城主？”

周正一愣，敏锐地察觉到小将口中的“前城主”称呼，连忙道：“正是，不知他现在在何处？”

得到周正确定的答复，小将长叹一口气，将府门关好，自己则走出来，道：“包城主，在月余之前牺牲了。”

“牺牲？”

周正和朱恒齐声惊道，眉头不由都皱了起来。

“没错。”

小将幽幽道，“与异族联军大战中，包城主被数头异族偷袭，在杀死几个对手后，力竭牺牲了。”

周正沉默下来，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张中年脸庞，心中原本对其的一丝不满也消失殆尽。

“不知道包城主可有亲眷在？”朱恒想了想，问道。

“没有了。”

小将摇头，眼中满是惋惜和敬佩之色，“包城主满门忠烈，兄弟、妻子都死在了对抗异族入侵之中……哦，对了，包城主应该还有个儿子，早年入伍边军，不知道如今在何处。”

听到这番话，两人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的复杂之色。

他们来此的目的，便是向包磊报丧，他唯一的儿子包容杰牺牲在了泰熊族，没想到包磊自己也死在大战中，这如何不让人感叹唏嘘。

沉默片刻，周正问道：“包城主的灵位在何处，可否前去上根香祭拜一下？”

“历代城主故亡后都会入英烈祠，我可以带二位前去。”小将思考了片刻，在得知两人的身后后，一口答应下来。

在小将的带领下，周正两人来到丹阳城的英烈祠，在密密麻麻的祠位中找到了包磊的灵位。

“丹阳城第三十三任城主，包磊。”

灵位简单，其下刻着包磊的生平事迹，那连串的荣誉和功勋让人侧目。

周正两人肃然，恭敬地上了柱香，随后便离开了英烈祠。

“你说，为什么好人总是不长命呢。”

朱恒抬头，望着落下绵绵细雨的天空，呢喃道，“莫非老天真的不长眼吗？”

周正知道朱恒的意思，在英烈祠中，他也清楚地发现了这点，凡是战功赫赫的城主，往往死地便越早，无所事事的城主反而长命百岁，委实有些讽刺。

“可能，老天喜欢把苦难送给苦难者吧。”周正握紧拳头，想要将雨水抓在手心，却只能任其溜走。

“走吧。”

长叹一声，朱恒再次迈步，朝着城外走去。

两人下个目标，距离丹阳城最近的城池，虚云城。

王宇寒、肖莫愈便是来自那里。

像是感受到两人的情绪，这场雨一直下了三天，直到周正他们来到虚云城时，绵绵细雨才停止落下，不过天色依旧阴沉，被浓郁的阴云遮蔽。

哒，哒，哒！

两匹骏马在满是雨水的长街中走过，穿过繁华的城区，走到最为穷苦的城北，停在一户模样破旧的屋子面前。

周正下马，运转元气悄然将衣衫烘干，随后敲响了屋门。

嘎吱！

几乎形同虚设的门锁被打开，一个约莫六十岁的妇人出现在门框中。

她的身材有些矮小，后背被生活压弯了，脸上遍布深深浅浅的纹路，头发早已花白一片。

见到是陌生的来人，妇人立即警觉起来，后退半步道：“你们找谁？”

周正还没来得及说话，朱恒从他身后走出，看向妇人，道：“阿姨，是我。”

“朱队长！”

妇人显然是认识朱恒，脸上瞬间扬起喜色，一把彻底将门打开，热情道，“快来快来，朱队长别在门口站着，赶紧来屋子里坐坐！”

说着，她扭头对着屋子喊道：“老头子，老头子，朱队来了！”

“嚷嚷什么。”

一个差不多同样年纪的老朽从屋子中走出，披上缝补着的外套，佝偻着身子道，“猪怼来了，碾出去不就行了！”

朱恒：……

“老头子可不兴胡说！”

妇人伸手拍了下老朽的胳膊，“朱队长，就是接儿子去从军的那个队长，可厉害了，大修士！”

老朽这才看清楚朱恒，当即脸上浮现出喜色，大步走了上来，一把抓起朱恒的双手，惊喜道：“啊呀，朱队长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被二老拉着，朱恒没有动弹，声音低沉道：“我就不进来了。”

“哎呀，朱队长你别嫌弃啊，我们这屋子的确破了点，不过我们两口子住着没问题。”

妇人将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宇寒寄回来的军饷我们都得存着，以后给他讨老婆用，没有用来倒腾屋子了。”

“欸？”

老朽忽然一拍脑袋，疑惑道，“宇寒那小子怎么没跟朱队长你回来啊……”

说到这里，两口子才看清楚朱恒身上的麻衣，当即脸色骤变，动作僵在了原地。

“朱，朱队长，宇寒那小子，是不是犯了什么错了？”

老朽的声音带着颤抖，“你，你把他喊来，我来，教训他。”

“二老。”

朱恒张嘴，口中无比苦涩，道，“对不起！王宇寒，牺牲了！”

话没说完，妇人两眼一翻直接后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