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小翠领着儿子进城，去了表姐家。得知来意，表姐很高兴：“你婆婆让你进城，就对了，现在个体户可挣钱了，你就放心大胆地干，其他事都包在我和你姐夫身上。”

表姐夫原来是化肥厂工厂保安干事，属于正式编制，上个月刚调任派出所工作，还是组长。有表姐两口子帮忙，小翠下了决心。

但生意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起来，小翠先回家等消息。一个星期后，北风携裹着毛毛细雨，飘落下来。小翠看着窗外的雨丝，忽然又想到春来，下雨了，该回来了吧？

想起春来，小翠又想起表姐说过的话，想挣大钱，就要去南方进货，你应该再成个家，你主内，让他主外——小翠拍了一下自己脸，不想了，不能再想了。

她也没听到拖拉机的声音。

毛毛细雨不影响干活，春来、吉祥、吉庆穿着雨衣，正在工地旁卸石子。今天，就三辆车，两辆是带棚的五十马力拖拉机，十二马力就他们一台。

工地停工了，吴经理走出帐篷，抬头看着三人。

一车石子很快被三把铁锹卸下来，三个人擦擦脸上雨水，又开着拖拉机走了。

吴经理手下那帮正式工人，总是在磨洋工。此时此刻，项目经理想对他们说：“你们看看，这才叫干活！”

这三个年轻真是好小伙，尤其春来，又当司机又干活，着实难得。心地善良的吴经理转身去了厨房，告诉炊事员，晚上搞两个小炒，记他账上。

傍晚，雨下大的时候，春来正好开着拖拉回来，卸完车，把拖拉机停到帐篷旁边，三个人赶紧换衣服，然后去大伙吃饭。

刚才他们遇到一位打饭回来的正式工，正式工看着他们说：“小伙子们，干嘛这么拼命？”

春来笑笑，没说话。他不是不要命，就是想多挣些钱。吉庆吉祥也这么想，明年春天，吉庆结婚，大概后年春天，吉祥结婚，用钱的地方很多。

亲兄弟，明算账，哥俩一天十块钱，如果拖拉机一天不动，就是春来给他们，他们也不好意思要。临时工，就是按天结钱。再说，一天九毛钱伙食费，春来全掏。不管怎样，都算管着一日三餐，不好好干活，怎么行。

三个人拿着口杯，刚要去伙房吃饭，吴经理来了。兜里揣着两瓶酒，还让三人不要带吃饭家伙，直接去厨房打饭。

厨房已准备好两个小炒，还有给他们留下的一盆菜，一盆馒头。

“吴经理这是邀请咱们喝酒？”吉祥问。

“这还用再问。”吉庆回答。

就是，有酒有菜，肯定是喝酒。可堂堂一个经理，为啥要请他们三个喝酒？春来也搞不清状况。

其实也很简单，人和人在一起，时间长了，就会产生感情，而且三个人吃苦耐劳，吴经理看着很是喜欢，也想和三人成为朋友。

就是这么简单。

回到帐篷，吴经理还表扬他们三个：“这是我见到的最干净的帐篷。”

干工地，和水泥石灰打交道，就是脏，其他帐篷简直不堪入目，还飘荡着酸臭气味，唯有他们这个帐篷，收拾的利利索索，干干净净。

吉庆晃晃脑袋：“春来当过兵，什么都要求干净利索。”

春来当过兵，这事吴经理已经知道。他还知道，春来开过汽车，有驾驶证。他笑笑，打开白酒，与三个人推杯换盏。

二两酒喝下，吴经理满面红光，也更加亲和，说：“你们应该买个大家伙，载重五吨的东风131。”

吉庆和吉祥听了，不由瘪瘪嘴，这个要求有点高，能开上小四轮，就已烧了高香，轰动了全村。

春来觉得也是，一辆东风131，需要大概五万块钱，现在自己就是撑杆跳，也够不着。

吴经理看着三个人表情，笑了，感觉自己说了何不食肉糜一般的话，但还是举起酒碗，说：“春来四个月就挣了一台拖拉机，往后还会芝麻开花，节节高。”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话说到三个人心坎里，连忙一同举起酒碗，和吴经理碰了一下杯子。

吴经理又啧了一下嘴，说再过三个月，这边工程就干完了，他们可能要去两百公里之外的工地。吴经理又说，希望你们三个也一起去。

两百公里，拖拉机开上一天，也能到，春来同意，吉庆却不愿意。明年开春，他就要结婚娶媳妇了，没时间再往外跑。

吴经理没再勉强，他大概知道吉庆想法，就是普通农村青年，种地干临时工，为的是娶媳妇生孩子。这也无可厚非，生活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但他看的出来，春来有些心动了。

春来的确想去，而且听了吴经理的话，他的心底也有些活泛了。

虽然觉得买汽车感觉遥不可及，可连想都不敢想，那就更不可能实现。其实仔细想想，在工地拉石子，挺赚钱。除去油钱和吉庆吉祥工资，每天能挣将近七十块钱。这一年就接近两万，干上两年，就是四万，再去信用社贷款，买车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家里情况，也让春来有些无奈，花钱的地方太多。

日结的工钱，春来都放进挎包，带在身上，爹来送换衣衣服时，就捎回家里，存进信用社。

过了两天，拉石子回来，看到爹正蹲在帐篷门口。春来停下拖拉机，赶紧跑过去。爹把三个人换衣衣服，都放在了床上，春来取下挎包，拿出钱，交给爹。

爹高兴地点点头：“加上耕地的钱，够盖房子了。”

春来眨眨眼：“爹，能先别盖房子吗？”

“你想干啥？”春来爹瞪眼问道。

春来说：“我想攒钱买汽车。”

买汽车？这太不符合实际，爹一点也不相信。

要是春来能开上汽车，那家里人都能跟着上天，“还是先盖房子娶媳妇吧，过了年，你都二十六了。”爹说。

爹的声音不大，但不容商量，春来也只好挤挤眼：“嗯，你路上小心点。”

“我没事，你们干活小心点，吉庆吉祥坐车上，抓牢些。”爹骑上自行车，高兴地走了。

自从买了拖拉机，爹的身体似乎也比以前好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心情好了，身体自然也就比以前健康。

可是大汽车的梦，又飘摇在了遥远天边，春来哼哼鼻子，转身去卸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