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飘着雪花的上午，老支书主持召开了村民代表大会。议题有两个，首先是决议宋春来与村里合作事宜。

春来打算租借村东头那片洼地，大概五十亩。修建面粉厂厂房。虽然是一片荒地，但属于村集体土地，就要签订租赁合同。春来给出条件是，面粉厂与村集体收入是九一开，也就是面粉厂纯收入的十分之一交给村集体。

这没有什么异议，本就是一分钱收入都没有的荒地，就是有十块钱收入，那也是白拿的。何况，协议上还说，春来每年会拿出两千块钱挂靠费。这些钱也是白得的。

决议通过，村民代表依次在文书上签字，春来也在乙方签名处，写下自己名字。

第二项议题是村委会改选。不用老支书再白活，就是春来了。这么有本事的人，不选他当村主任，更待何时。

两项议题顺利完成，老支书带头鼓起了掌，代表们也热烈鼓掌。这架势，仿佛窗外雪花落尽，马上到春天了一样。

宋王阁村主任叫王春来了，但春来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好好干，第二句还是好好干。连起来，就是一句话，好好干，好好干。

他说这三个字，是心里话，但也有些许无奈。他去过至少五家面粉厂，还参观过三家。能参观的都是集体企业，不能参观的，即便是销售科长出面，也没能进去。但五家面粉厂，没有一家是个人承办，而又挂靠到集体或者某机关的企业。

对于面粉厂未来，他充满信心，但至于怎么经营，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说一步。

事实上，光是审批就和赵亮说的不一样。之前已和乡里、区里进行了沟通，得到答复是，保证没问题，还必须支持，所以他打算过了春节动工建厂房。签过租借协议，春来立即打报告申请，县企业局、工商局也来调查过，但具体什么时候批复，得到回答是要等着。春来找到乡长，乡长也很着急，但也同样没有办法，估计要等到春节之后。

赵亮说，服装厂从申请到批复，只用了不到十天。也许各地情况不一样，也或许时间已过去两年，各项审批手续更加正规，所以要等待一段时间。

春来索性把审批申请事宜交给王宝奇。临近春节，他利用去上海送货机会，转弯去了向阳村。

两年时间，去上海方向货单，几乎都由他来完成，而且独自一人。有时，他还住上两天。回去之后，以汽车抛锚为借口，搪塞过去。吉庆吉祥有过怀疑，但又找不到证据。时间长了，哥俩也就当成习惯，不再多想。

春来不怕吉庆吉祥，他俩是自己“死忠”，不会乱说。但他担心吉祥，会忍不住告诉自己媳妇。吉庆媳妇可不是能守住嘴的人了。

日子过的有些另类，事情发展的曲曲弯弯，春来很不想这样。很多时候，他在想，怕什么呢，两年前就应该明媒正娶，和小翠大大方方结婚。

错过的都过去了，但眼下又觉得如此是最好选择，至少两人都能集中精力，做好自己的事。

红杉树服装厂发展很好，超过预期。照此发展下去，之前赵亮“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响亮口号，似乎在有生之年还真能实现。这也是小翠不想离开向阳村的原因之一。她想再努力两年，把服装厂股份全部转给赵亮和赵东，然后回东华，和春来过安稳日子。

春来尊重小翠意见，虽然他已有能力养着两家人，并不希望小翠再挣多少钱。

天色将晚，车停到家门口，二光急匆匆跑出来。天冷了，他也不下河捉鱼。小正正已读小学一年级，放学归来，又怯生生看着来无影去无踪的“爸爸”。

春来不想让正正叫爸爸，应该叫叔叔。可小娟说，孩子不能没有爸爸，不然心灵会有阴影。春来也觉得这话说的对，也就没再坚持。

跳下车，把买来的牛奶蛋糕、牛轧糖，还有巧克力，交给二光和正正。

大光娘刚做好饭，在院子看到春来，满脸高兴，却又埋怨：“又乱花钱，以后别给他俩买这么多。”

春来笑笑，车上还有很多，是过年用的，有面粉、香油，还老家特产。

放下正正，春来又转身，从驾驶室把面粉、香油一一递到屋里，却又轻轻叹口气，过年本是团圆祥和的日子，今年又要把大光一家留在向阳村。

大光娘却带着神秘笑容，拉着春来胳膊，刚要说话，小翠和小娟下班回来了。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吃饭。小娟看着春来，快嘴地说道：“你还叫我姐活吗？”

“怎么了？”春来猛然一愣。

“你要当爹了。”大光娘笑呵呵说了刚才就想说的话。

“什么？”春来惊的差点扔了筷子，看着小翠，一脸傻乎乎。

小翠点了点头。

春来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眉头。

两个月前，江南还是秋高气爽时节，一月之内，春来来向阳村三次，相对频繁。上个月再来向阳村，小翠告诉春来，已有了身孕，春来惊得差点没跳起来。他和小翠约定过，等小翠回到宋王阁再要孩子。

事情再次出乎意料。

现在怎么办？春来有些发蒙。

小翠不想打掉孩子，这是两人爱情结晶。可往后，除了小娟，没有人能照顾小翠。春来很是顾虑：“婶子身体也回复差不多了，咱们回家吧。”

“怕什么，大不了找保姆。”小娟一半是没心没肺，一半是她真喜欢上了这里，尤其没有爹娘和哥嫂困扰，就连工作上班，也是那么轻松快乐无拘无束。

你是谁啊，资产阶级大小姐啊，春来很想批评小娟，但忍住了。她喜欢发表意见，但她说了不算，重点是在小翠身上。

吃过饭，闲聊几句，春来和小翠回到屋里。来去匆匆，大光娘和小娟抱着正正，领着二光，在堂屋看电视，故意给两人留点私密空间。这也算是一对苦命鸳鸯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面带笑容。他总觉得小翠肚子有些隆起了，虽然是意外，春来还是很高兴。小翠也很高兴，春来三十了，该当爸爸了。

“面粉厂情况怎么样了？”小翠问。

春来摇摇头：“好事多磨，等着审批。”

“别急，咱们那里情况可能不一样，还有在经营方面，你还是多看看书。”小翠劝慰说。

“不想它了，关键是你，必须跟我走。”春来说着，伸手摸摸小翠肚子。

小翠抓住春来的手，恳请着说：“再给我几年时间。”

“现在咱不缺钱了。”春来小声说。

小翠未置可否摇摇头：“我哥不知道怎么样了。”

“你怎么还怕他啊？”春来看着小翠。

“现在不光是怕他了。”小翠笑着，眼里露出柔情。

春来叹口气：“回去我就跟娘说，你看娘不亲自来接你回去。”

小翠笑了：“就看你怎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