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已是夜里八点半。约好的村民，还有好几个在等着他。

这么晚了，还在等着，王二麻心里有些烦躁。这些人都是想占小便宜，坐等不要钱。王二麻也是这种人，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

心里烦躁，但又不能说出口，因为还需要这些人支持。王二麻强装笑颜，装作大方地拿出钱来，让人去代销店买猪肚猪头肉花生米，又炒了一盘鸡蛋，倒上酒，开始了窃窃私语。

王大志也来了，虽然马莲嫂子很反对他天天来王二麻家里喝酒。

王二麻结婚早，三十三岁年纪，大儿子已经十一岁，小儿子也已九岁。他在石料厂，就顾不上孩子。

马莲嫂子讨厌王二麻，却又心疼两个没娘的孩子，就接到家里，洗衣服做饭。两个孩子也把马莲嫂子当成了娘，王二麻回不回来，都一个样。

马莲嫂子很上火，因为王二麻才是两个孩子的爹，对孩子不管不顾，还每天招呼人在家里喝酒，恨不得冲到王二麻家里，把酒桌给掀了。

王大志肯定不让。二弟在谋划大事，还事关自己能否盖上两层小楼，给儿子讨个好媳妇，让闺女找个好婆家。再说，王二麻又不让咱吃亏，每个月都给五十块钱生活费。

所以王二麻家里天天晚上都飘满酒香，王二麻也尽情表演。

当然，人多嘴杂，王二麻不敢说的太露骨，只是讲羊山石料厂多么挣钱，惹得前来喝酒的村民百爪挠心，更埋怨宋春来，什么破主任，只顾得自己喝酒吃肉，不顾村民餐桌上只有土豆丝。

宋远柱已经彻底倒向王二麻这边，拍起了桌子：“宋春来也就看中那几个人，其他人都不管不顾。”

他说的似乎有道理，尤其是吉庆、吉祥和春平，跟亲兄弟似的，这是他的核心兄弟。另外就是二蛋和王宝奇几个人，除此之外，都在宋春来目光所及之外了。

每次喝酒都是这道程序，王二麻有意无意挑起话题，让其他人抱怨宋春来，他接着又假惺惺替春来解释：“他现在还没那么大本事，照顾不过来。”

“可要开了石料厂，不能多照顾吗，至少每个村民能分点钱吧？”宋远柱又不满地说。

说的有道理，几个家伙又开始抱怨：

“不让开石料厂，却让种果树，真要能种活，早就种了。”

“就是，这不是明摆着让给村里人挖坑吗？”

“他就是怕咱们也和他一样挣钱。”

“承包个屁，大志哥，你到底怎么想的？”

没等王大志说话，王二麻赶紧摆手：“说啥呢？我觉得承包下来挺好，先试试呗。”

宋远柱点点头：“二麻哥说的对，先试试，真种不好，宋春来就没理由不让开石料厂了。”

王大志叹口气：“可宋春来花花肠子太多。”

“那就去乡里告他，让他下台！”村民宋金锁大声说道。

“你小声点。”王大志差点去捂宋金锁的嘴。

王二麻也觉得火候已到，赶紧摆手：“都别说了，我现在就是副厂长，还不行，我哥也跟我说了，往后有机会，就领着咱们几个一起挣钱发财。”

“对，二麻，大志哥，你们先把伏牛山承包了，以后的事，咱以后再说。”宋远柱拍着桌子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喜欢拍桌子了。

已是夜里十点多，王二麻有几分醉意，但心里很清楚，借口自己明天还要上班，结束了酒局。不过，他没有立即休息，又和王大志聊了一会。

他现在只能相信王大志，自己亲哥。

王大志也已对他唯命是从。按王二麻吩咐，他已经准备好三千块钱，不管村里什么条件，都要先把伏牛山承包下来。

几天后，村里来了一辆轿车，乡里金杯车也紧随而来，乡长从车里跳下来。春来和老支书陪着，在村委聊了十几分钟，接着去了伏牛山。留下在村里的大嫂子小媳妇，一阵胡乱猜测。

王大志正在地里干活，听到消息，立即拔腿往回跑。等跑到南面出口，一行人爬上了伏牛山，还有人拿着仪器，对山上的土地进行测量。

难道伏牛山发现了金矿？王大志愣愣地抬头看着。

找忙活一两个小时，山上人们来到山下，轿车开走了，金杯车也紧跟着离开。

春来和老支书没再坐上金杯车，而是回头看着伏牛山。

老支书满脸笑容：“行啊，小子，连区里领导都惊动了。”

今天来的是市农业局工作人员，最大级别是市农业局一位科长，和乡长同级，但在村里人眼里，那就是领导。

此前，区农业技术员已来过伏牛山，确定适合种植苹果和山楂，山下也能种植猕猴桃。春来信心大增，又写报告，申请将伏牛山作为东华市水果示范种植园。这个想法很大胆，乡长都觉得没什么希望。

没想到，农业局工作人员专门来伏牛山来考察，还给予很高评价，基本确定伏牛山可以作为示范种植园，并让宋王阁尽快落实承包事宜，以尽快申请扶持资金。

这是天大好事，不仅可以保住伏牛山，还真是一条发家致富门道。问题是，目前还只有王大志想承包。

春来眨眨眼：“您说，如果村民知道消息，会有什么反应？”

“反应？”老支书也眨眨眼，嘿嘿笑了两声，倒背着手，一步三晃地走向了村子。

春来看着老支书背影，也学着他走路模样，跟在后面。

还没走进村里，王大志就迎上来：“乡长来干啥？”

“好事，当然是好事。”老支书哈哈大笑。

王大志又看看春来：“春来，到底啥事？”

春来也学着老支书模样：“哈哈，大志哥，好事，当然是好事。”

“你们倒是说啊！”王大志着急了。

“嗯，是这样。”春来举手，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清晰地说：“市领导对咱们伏牛山水果园非常肯定，还有建成示范园。”

“啥玩意？”王大志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还可以申请补贴，大志哥，你说这是不是好事？”春来问道。

“大志啊，你要抓紧了，估计村民都该想承包山坡了。”老支书倒背着手，走进村里。

老支书说的没错，消息一经传出，原本以为伏牛山只能使荒山的村民动心了，纷纷来找老支书。村里再一次躁动。

春来跑到乡里中学，找初中老师帮着油印了三十分份合同草稿。这项工作，他早就酝酿好了。

回来，分发到想承包山坡的村民手上。

合同第五条清楚写着，承包期为十五年，可以转包，只可种植果树，不准改作它用，不然，村委有权收回。

看到合同，王大志不由惊慌失措。没有主意的他，立即去石料厂，找王二麻。

躲在厂外大槐树下，王二麻仔细看过，又听说至少有二十户村民想承包山坡，肺都要气炸了：“王八蛋的宋春来，老子怎么得罪你了，专门和老子对着干！”

按合同，即便全部承包山坡，也别想挪作他用，更何况，那么多村民想承包，也拦不住。外财不发命穷人，王大志晃晃脑袋：“算了，春来在省农业厅上班，人家算是朝里有人当官，咱胳膊拧不过大腿，别和他争了。”

“扯求蛋，又是省公安厅，老子不怕，等着，不出一个月，我就让宋春来吃亏，还是吃大亏！”王二麻咬牙切齿地说。

王大志慌了：“你可别干傻事。”

王二麻阴冷着脸，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