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员来村里，是头等大事，春来赶紧收拾心情，急匆匆回到村委。刘技术员也很忙，寒暄几句，要去现场教学。春来打开功放器，对着话筒：“承包山林的村民注意了，农业局刘技术员来了，请马上到南山，马上到南山。”

刘技术员骑摩托车，春来蹬着自行车，来到山下。村民正陆续赶来时，刘技术员告诉春来，暂时不建议种植猕猴桃。

春来有些发懵。要干就干大的，让村民知道，种植水果收入有可能比开石料厂还要可观，所以一直以来，他极力推动村民在山下种植猕猴桃。他忙问技术员原因。

“主要是气温要求，咱们这里处于临界点，这对技术要求更高，我自己都没把握。”刘技术员解释一番。

正因为技术条件高，种植猕猴桃才有可观收入。退伍八年了，春来仍保持着“有红旗就扛，有第一就争”的精神状态，也有着“有困难就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的劲头。他说：“只要有可能，还是要拼一把。”

刘技术员却摇摇头：“如果你是承包者，还可以，但都是你的村民啊，宋主任。”

这话春来听着耳熟，大概和春林说的意思相同。春来吐了一口气，想听听村民意见。

等村民到齐后，春来说了刘技术员意思：“种植猕猴桃有风险，投入也大，当然，风险大，投入大，回报也大，请大家仔细想想。”

村民们都没说话，但眼神飘忽着，看向刘技术员。春来明白了，村民都担心失败，还是想着旱涝保收。

一股失落从心底升腾而起，春来脸上露出了失望。

刘技术员见状，对大家说：“关于种植猕猴桃，我再收集资料，大家也仔细考虑。现在我给大家讲一讲苹果和山楂种植的前期准备，首先是品种选择，要抗旱，最近农业研究院推出的烟富3号适合山地种植，口感也非常好——”

随后，刘技术员带着村民上山，详细讲解土壤厚度和株距关系，以及建设储水池等有关注意事项。

春来担心村民记不住，拿着笔和本子，跟在前面，详细记录。三个小时后，天色将晚，刘技术员才结束上课，匆匆离开了宋王阁。

村民们也离开山脚，纷纷议论着怎么收拾山坡，怎么种植苹果和山楂，已完全抛弃猕猴桃。二蛋媳妇，一个会过日子的小媳妇，明确对春来说：“俺就先不种猕猴桃了，那玩意是金贵，但人们也说，樱桃好吃树难栽。”

面前就是一片荒地，还有马莲嫂子和二蛋媳妇种西瓜留下的空地，也长满了草。这是一片处女地，肥沃有希望，应该种植收入高的经济作物。

可村民却没有这个意识。春来非常失望，也非常失落，恨铁不成钢。等人们都离开后，他坐在山脚下，不愿意离开。

马莲嫂子感觉到春来的失落，回头走过来，劝道：“你也别多想，现在咱村除了你和二麻，家底都不厚实，没人敢赔钱。”

作为村主任，春来肯定知道这些情况。他也知道，这几年村民日子是好过了些，大部分村民手里都有了零花钱，但还要养老养小，没人敢冒险。

都说农民眼皮子浅，只想着眼前，还被冠以小农意识，之前春来还不认同，认为除了种粮食，没有机会让农民去闯荡罢了。但现在机会就在面前，却不敢尝试。

可春来心有不甘，跟马莲嫂子说：“嫂子，如果你愿意，匀给我十亩地，我来种猕猴桃，等搞清楚种植技术，再让大家来种。”

马莲嫂子瞥了春来一眼：“你这么说，让我怎么好意思？好歹我也是村委委员，也应该起带头作用。”

春来看了一眼马莲嫂子，也理解她的苦衷。王大志说不上懒惰，但也谈不上勤快，尤其家务，那是属于想油瓶子倒了都不带扶起来的。马莲嫂子除了忙地里的活，还要照顾王二麻两个孩子，已经够辛苦，再去种植连技术员都没把握的猕猴桃，着实勉为其难。

自己再去租马莲嫂子的地，又会让她很没面子。不爱占便宜的人，往往都是要脸面的人。

他挠挠头：“那算了，就先等等吧。”

马莲嫂子立即表示认同：“对，你也太忙，顾不过来，到头种不好，就更没人敢种啦。”

说的是，自己事情也太多了，今天都没进面粉厂半步。春来舒展一下胳膊：“走，回家。”

正是日落之时，夏光霞能看到日月河河堤，上面好像镀了一层金。“春来，不是嫂子说你，你该找对象娶媳妇了，除非你已经找到了小翠。”马莲嫂子的声音很低，但传到春来耳朵眼，像打了一声雷。

“我会努力去找。”春来模棱两可地说。

马莲嫂子又压低声音说：“你想找小翠吧？我听人说，好像在南方。”

难道真有人知道小翠下落了？春来皱起眉头：“您听谁说的？”

“估计是猜的吧，具体我也不清楚，咱村里就爱编这些闲话，还有人说你经常去。”马莲嫂子摇了摇头。

春来在心里偷偷笑了，这样也挺好，就让那些爱捕风捉影的人尽情地琢磨去吧。

马莲嫂子又看一眼春来：“你真该娶媳妇了，等了这么多年，也算对得起小翠了。”

这是真心关切自己的人，春来差点没说出实话，但还是冲马莲嫂子眨了一下眼：“放心，嫂子，我不会打光棍。”

马莲嫂子没注意春来眼神，天色已晚，她要赶紧回家，给孩子们做饭。

春来也匆匆回到家里。在外面跑了一天，浑身臭汗，他准备洗澡换衣服。

刚回到院子里，外面响起铃铛的声音。春来向外看了一眼，老支书和王三爷爷正好从门前路过。

王三爷爷牵着牛，面带平静，步履稳健，好像不是病人。两人还说笑着，互相骂着老东西。

春来刚要和两位老人打招呼，爹一把拉住他胳膊，直接来到堂屋，关上了门。

“小翠要生了，小娟打了电话，说已经住进医院。”爹小声说。

“什么？”春来瞪大眼睛：“预产期不是还有十天吗？”

“提前了。”爹说：“赶紧准备，你带着你娘坐火车走。”

“好，好。”春来使劲吐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赶紧去收拾行李。

春林从面粉厂回来，推开门就喊：“哥，几天都不去面粉厂，你那是你的吗？”

爹瞪了春林一眼：“闭嘴！这几天你就老老实实呆在面粉厂。”

春林还在发愣，娘从里屋走出来。接到小娟电话，娘心里就乱了，收拾半天，却又不知道该带些什么，抖着双手：“俺的娘，这可咋办，咋办啊，春来，赶紧走，别瞎耽误工夫了！”

“你倒是带两身衣服啊！”爹跺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