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的灯熄灭了。

沐清池健步走到急救室门口，护士拉开门，刚刚那位医生走了出来，面无表情，沐清池的心提了起来，万般希望医生说一句：手术很顺利！

可是，上天没有听到他的祈求，医生说着冰冷的几个字：我们已经尽力了！

他的心彻底凉了下去，双手垂在身侧，牛爷爷听到消息，晕了过去，护士连忙将人扶起来，送走了，他在原地呆愣愣地站着，发生了什么也浑然不知。

医生拍拍他的肩膀，“患者还有最后一口气，去见最后一面吧。”

护士将防菌服套在他的身上，他麻木的穿上，双腿沉重，迈不开腿，踏不出步子。

抹了脸上的眼泪，强忍着想哭的欲望，接过护士手中的口罩，踏进了急救室。

急救室里，各种仪器的声音滴滴的响着，外婆孤零零的躺在中间的手术台上，他走到床边，差点摔倒，才不到一个月不见，外婆怎么瘦成这样，都脱相了。

“外婆，小池来了…外婆”

外婆的手动了动，他一把握在手中，心脏绞疼。

外婆鼻孔里插着氧气管，旁边的呼吸机咕噜咕噜冒泡，外婆睁眼看他，好似看不清他是谁，想回握他的手，怎么也握不住，有些着急，嘴巴一张一合，没有出声。

沐清池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无声地泪流满面，怎么会这样，感觉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小…小…小池”

“别…别…别哭”

外婆艰难的出声，呼吸机里泡泡咕噜咕噜变大。

“好，我听话，我不哭。”

“小池，乖”

“要…要好好吃饭，要好好…活下去”

外婆说完话，沐清池使劲点头，他会的，他会的。

外婆抬起手，抹了他脸上的泪，脸上露出笑来，他也跟着笑。

外婆的手从他脸上滑落，垂在了床上，他想握没握住，心电仪滴滴响起，他猛地抬头，原本的波纹不见了，只有两条直线。

“外婆…外婆”

“外婆，你别丢下我”

“外婆，你快醒醒，看看小池”

………

他的喊声回荡在急救室里，过了好久好久，外婆没有回应他，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躺着，他起身，轻轻抱住外婆，抓住那一丝仅存的温度。

“你节哀…”

好几位护士走进来，她们是来收拾急救室的，病人已经去世了，需要转到太平间了。

沐清池此刻很清醒，他想要外婆走得体体面面的。

几位护士将外婆换到另一张床上，推出了急救室，他帮着推，一起去太平间。

护士给外婆收拾，换了一身衣服。

“我来梳头。”

护士看了看他，将梳子递给他，他轻轻地给外婆梳头。

一切准备好，白布盖住了外婆的全身，外婆的脸上带着笑，走得很安详。

“小池，你外婆她…”牛爷爷抓着沐清池的肩膀，泣不成声。

他紧紧抱住眼前，一下老了十岁的老人。

“爷爷，外婆她睡着了，她累了，她这次要睡好久好久。”

“小池，好好活下去”牛爷爷看着沐清池惨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有些担忧，嘱咐他。

“我会的，我答应过外婆的”

“哪位是家属，火化时间安排出来了，这里需要签字。”

一位医生看着两人，递上一张纸，沐清池接过，迟迟没有动笔，这一切是梦吗？是不是他不签，就什么都没有发生。

“节哀”医生看着他说。

“小池，签了吧，我们带外婆回家…”老人抹了一把眼泪。

字签完，医生走了，火化安排在下午四点，他们还要在医院等三四个小时。

牛伯他们赶来了，带着牛爷爷去做了一次全身检查，他问护士借了把椅子，坐在外婆旁边，安静地陪着外婆。

他给穆瑾言发的消息，没有回音…

———

抱着外婆的骨灰盒，坐上牛伯伯一家的车，带外婆回家了。

家里，外婆备的有棺材，前几年就做好的，村里的老人都有这样的习俗，过了五十岁，就会给自己准备。

街坊邻居知道外婆去世了，纷纷过来帮忙，帮着挂幡起灵，牛伯他们张罗，按村里的习俗给外婆送行，他全程听着，跟着大人们照做，有模有样，一下长大了。

晚上十点，帮忙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剩他和牛伯一家。

“小池，去休息一会，我来守灯。”

“爷爷，没事，累了一天了，你去歇着吧，我来守。”

牛爷爷拗不过他，陪他坐了一会儿，被牛伯他们拉走了。

他拿出手机，给学校请了一周的假。

守了一夜的长明灯，他一点也不困，甚至感觉精力更充沛了，进进出出，忙碌着。

三天后，外婆下葬了，埋在她以前常去的那座山上，外婆说过，那里的风景最好，能看见村里的家家户户，最有人气。

家里恢复了以前的平静，不，比以前更安静了，以前这个时候，外婆会坐在灶台旁，给他下面条，或是在院子里清扫落叶，今天却什么也没有。

牛伯他们回城了，牛爷爷被带走了，想让他一起走，他不肯，牛爷爷要留下来陪他，他不愿。

他要在家等外婆，听村里的老人说，人死后，七天内会回魂，会回到以前住过的地方，跟亲人告别。

他要等，怕外婆回来没找着他。

这几天，天公不作美，雨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他还是坚持上山去陪外婆聊天，再过两天，他该回学校了，答应外婆要好好活下去，学一定要念完。

他回家好几天了，穆瑾言一直没有消息，大概把他忘了吧，他撑着伞，蹲在外婆的墓碑前，静静地想着。

“外婆，你知道的吧，我喜欢男孩子。”

“大一那会儿，你还打趣我，都读大学了，还没牵过女孩子的手。”

“外婆，我最近遇见了一个人，他叫穆言，我和他在一起了。”

“可是，他现在不理我了”

“外婆，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不要担心我，我会好好的”

……

下了山，雨还在下着，回家，拿上小卖铺的钥匙，好几天没去了，得去看看，若是牛爷爷愿意，以后就交给他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