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定远侯府。

裴瑜一把扫过桌上的碗碟，“他真这么说？”

迎香，莉香忙不迭跪下，“姑娘息怒。”

裴瑜今日穿得上身穿着浅绿绣四瓣纹雨丝锦，下身是棕丝苗锦月华裙，头发绾成飞仙髻，精致的云鬓里点缀插着点翠，耳上挂着堆丝萤石耳珰，端的是“翩若惊鸿”。为了见他，她准备好些日子，结果就得了这么一句。

“迎香，你说，他原话是怎么说的。”

迎香瑟缩了一下，到底是期期艾艾开口，“宋公子说，谢，谢谢姑娘抬爱，他已经心有所属了。”

“啪，”一盏此前幸免的茶杯，被摔在了迎香身侧，迎香忙不迭俯首，“姑娘息怒。”

“你就没说本小姐是定远侯府的乡君？”

“奴婢说了，可是宋公子他，他...”

“他怎么说？”

迎香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他说就算姑娘是郡主，他也心如磐石。”

裴瑜气急，随手掀了屋里的几件瓷器，倒是冷静了些，“好你个宋青松，不过是个小小的司农司少卿，竟然看不起我定远侯府。”

“这是怎么了？”永宁侯府夫人李氏进来见到的便是这幅场景，李氏身边的大丫鬟洛梅见了这场景，倒是立刻安排了婢子打扫，李氏牵着裴瑜的手，引她坐到内室，“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我们娇娇生气了？”

“娘，”裴瑜眼眶泛红，“宋青松他说已经心有所属了，娘，你帮帮我啊。”

宋青松这人，李氏是有印象的，此前陆府寿宴上，也不知道这宋青松怎么得了裴瑜的青眼，裴瑜不断示好，宋青松倒是能推就推，今日也不知是怎么闹出这场景来。

“娇娇，这宋青松配不上你。”李氏替女儿把发髻间的金叉扶正，“宋家家世不显，他能做到司农司卿就是顶了天了，”李氏冷笑，“你是先皇亲封的乡君，他不过是个七品司农司少卿，是他高攀了。”

“娘啊，我就喜欢他，娘啊，你帮帮我吧，”裴瑜心下不甘，这宋青松虽然家世不显，可是她就是喜欢他啊，宋青松生得好，“娘啊，要不咱们去提亲吧，堂堂永宁侯府去提亲，何况咱们宫里还有德妃娘娘做主，谅他宋家也不敢拒绝。”

“胡闹，”李氏斥了一句，“这话可说不得，切不可再说胡话。”

裴瑜不满，宫里的德妃娘娘算是她的表姑，近来德妃同裴家倒是走得近了些，“娘啊，那我怎么办嘛？”

李氏拍了拍裴瑜的手，“娘会为你找一门好亲事，你就安心在府上刺绣，哪里也不要去了。”

裴瑜还想争辩，瞧见李氏脸上的表情，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用，倒是换了个话题，“怎么不见哥哥？”

“他同董霁几个跑马去了，”李氏笑，“说要给咱们娇娇猎只狐狸做斗篷。”

“真的？”听了这话裴瑜倒是高兴了些，“那我要再做一套新的衣裳。”

“好。”李氏拍了拍女儿的手，只要女儿不吵着要嫁宋青松，一切都好。

等到李氏走了，迎香又去伺候裴瑜，“备马车，我要出去。”

迎香一愣，“夫人方才说...”没等她说完，就见裴瑜一阵眼风刮来，迎香赶紧住嘴，“是。”

好你个宋青松，她就不信了，宋青松见了她本人还能不动心！

宋青松今日倒是出了门，临近年关，同僚都已经休沐了，他倒是能偷偷闲，出来走走。

“少爷，这裴家又来人了，咱们要一直这样处理吗？”宋青松的父亲走得早，母亲一个人将他拉扯大，他倒是不负众望，考上了举人，如今再司农司当少卿，身边跟着的就是府上一直管家的德叔。

“德叔，我之前就说过了，裴小姐的帖子一律不收。”宋青松微微皱眉，虽然眼下没有像前朝那般对女子苛刻，可是身为女子竟然约他同游，这事还是大胆地令人咋舌。

“可是裴小姐，毕竟是乡君。”

“乡君又如何？”宋青松一笑，“都是陛下的臣子罢了。”

德叔跟着身后暗自摇头，这少爷虽然是个顶好的人，可是这人情世故却是半点不通啊。

正说着，前方一辆马车就停在了俩人面前，宋青松抬头，看见车夫微微皱眉，这是定远侯府的马车？

“宋大人，”车帘被掀起，透过白幔隐约能见到马车里的人影，那应该是个娇俏的女子，声如黄鹂，“宋大人可是难请的很。”

“乡君。”宋青松倒是端正，行了一礼，就要带着德叔退开。

“你站住。”察觉到宋青松的动作，裴瑜坐不住看了，掀开了白纱幔就要出来，今日的裴瑜是画了大功夫的，端看这细淡眉眼就知道，这裴瑜倒是下了苦工，可是那头的宋青松却是眉眼都没有抬一下，被叫住之后，倒是没走，却也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宋大人，”裴瑜气恼的紧，可是眼下又是人来人往的倒也不好发怒，“原封不动退回瑜娘送去的礼物，不知宋大人是什么意思？”

宋青松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乡君抬爱，宋某受之有愧。”

“你。”裴瑜一梗，倒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她真的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同男子说自己的心事？

“裴姑娘。”不远处传来的一声，惹得在场的三人纷纷看过去，就见醉仙楼二楼，一个年约十岁的小姑娘冲她挥手，裴瑜意外，这是沈家的四姑娘？

“姐姐，作甚叫上她？”沈云舒偷偷同沈云湘咬耳朵，本来今日约了三姐姐，她们好容易出来一趟，还没有能见到柳娘子，倒是先见了裴家的裴瑜。

沈云湘只是轻笑，给裴瑜递了杯茶，“裴乡君请。”

裴瑜没好气，她还未同宋青松说些甚么话，就被楼上的沈家几个娘子叫住了，有其他人在，她还能再说些什么不成？而且，裴瑜又看了眼对坐的三人，想来来这沈家三人一早就在醉仙楼二楼看着，眼下才叫她，倒是会看热闹。

扫了眼沈云湘递过来的茶杯，裴瑜不接。沈云湘也不恼，将茶杯递了过去搁置在桌上。

“找本乡君有事？”

“无事，只是意外巧遇乡君，想着上次陆府一别，已过数月，所以此次偶遇乡君，便想着同乡君叙叙旧。”沈云湘轻笑，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心思澄净的孩子，像是在路上遇到自己亲戚，招呼她上来一起喝一杯茶一样。

裴瑜看了眼沈云湘，沈云湘端着一幅可爱无害的模样，轻轻朝她笑。裴瑜懒得理会，自上次陆府寿宴之后，裴瑜就觉得这沈云湘有些奇怪，可是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只是提醒自己没必要同她废话。

“本乡君同你也无甚旧事要叙。”

沈云湘笑意不便，只是眨着眼望着裴瑜。

裴瑜被看得有些不适，唤了身边的迎香下楼。

“乡君慢走。”沈云湘起身相送，一直沉默的沈云溪与沈云舒倒是也跟着起身送了送。

等到裴瑜走后，沈云舒长长舒口气，“终于走了。”

沈云溪也抿嘴轻笑，她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可是还是在见到裴瑜的一刻，还是有些不适应，眼下等裴瑜走了，沈云溪将桌上的点心推向沈云舒，“先用些点心缓缓。”

沈云舒乐了，把方才的不快都抛诸脑后，“三姐姐也吃。”

沈云湘却是没注意到这些，她眼下想着的都是方才同裴瑜一道朝她看过来的宋青松。

关于宋青松，她其实是印象的。

司龙司少卿虽然算不上是个品阶多么高的职位，可是宋青松却不会止步于此。

宋青松上辈子虽算不上平步青云，可却比其他人高升的更快，一方面除了因着宋青松确实有才能，另一些方面，则是因为宋青松是成王的助力。

宋青松倒向成王，这事，她其实也听说过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