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遵循人设，黎棠一直都半垂着眼帘，就算看人也只是下巴微抬，从长长的睫毛后面转动眼珠瞥过去。

陶冉冉一如既往地捧场，看见她过来就立刻高兴地拍马屁：“姐姐今天真漂亮！”

黎棠又打了个哈欠，眼尾微勾，轻轻扫她一眼：“冉冉也很好看啊。”

陶冉冉被蛊惑得一怔，下意识想去捂滚烫的脸，反应过来不能毁掉妆，这才僵硬地放下手 ——

姐姐刚才那一眼，真的好蛊啊！

没开玩笑，今天是真好看！哦不，更好看！

因为这段戏提前给陶冉冉讲过，陶冉冉也自己认真地做了笔记分析了很久，所以除了徐阳表现得有点木讷以外，基本上算是一条过的。

只是古静却皱着眉头盯着监视器半天没有说话，严肃的样子让整个片场都下意识安静了下来。

“感觉哪里怪怪的，好像太平淡了。”古静啧了一声，轻声自言自语，“我想要反派出场更戏剧化一点，最好是……带点人性光辉，但是必须要一个画面就能表现出她的性格。”

电影实拍不如导演画出的分镜，虽然黎棠的眼神戏算是圈内一流，可这样了还是给不了她想要的那种感觉。

“古导你想要的是什么感觉？”

黎棠强打精神，轻轻靠在凑过来的陶冉冉问道。

古静思索了下：“这一段眼神特写，本来是想专注三人的情感递进，小徐的状况外、冉冉的好奇、你的看穿一切，但是切三个镜头太繁琐，他们两个的镜头切到你的镜头确实有感觉，但是不够震撼。”

古静想要一个合理的剧情给女三高光点，还要一下子表现出她的性格，又不能直接暴露反派身份，而且必须让女三前期表现得尽量像个正直的好人。

既要展现女三的复杂性，又不能过早地暴露其反派本质啊……

黎棠闭上眼睛，重新回忆着剧本中的女三形象，试图找到一个突破点。

脑海里突然闪过盛淮翊那张脸。

如果她没有做那个预知梦，在跟盛淮翊相处时，大概是真不会发现这个病娇反派大boss 的。

为什么呢？

黎棠睁开眼睛，突然勾起了唇角。

心里有了想法，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生病时的脆弱让那些回忆愈发清晰起来。比如男人对自己细致入微的照顾，无论何时都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还有一次次直白的倾诉爱意，一次次浅尝辄止的亲密接触……

“黎棠，你有想法吗？”

古导的询问让黎棠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她轻咳一声，凑近古导，一本正经地小声跟她咬耳朵。

古静的眼睛越来越亮，思索片刻后突然一拍大腿，立刻安排道具师准备道具。

“怎么了怎么了，你们商量的结果是什么？”

陶冉冉连忙凑过来：“也跟我们讲讲嘛，不然我们一会儿拍摄可又心里没底啦，对吧徐阳？”

黎棠刚想哄她，余光突然瞥见徐阳正在看自己。

虽然他很快恢复正常，也跟着轻笑点头，但她一向警惕敏锐，自然没有错过那一闪而过的嫉妒。

……嫉妒？这倒是稀奇了。

黎棠心中略感奇怪，但表面却不动声色，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

古静只顾着调动全场忙活起来，所有机位都要重新找位置，现场道具也要重新布置，甚至走位和机位都需要进行调整。

她没工夫哄小孩，只敷衍了一句：“你们继续按照原剧本演就好。”

陶冉冉哪里会被这样的回答应付过去，本能地就要去求助黎棠，却见黎棠已经独自一个人走到柱子后面，似乎在忙着做什么事情。

现场调整的幅度不算特别大，所以很快就准备好开拍了。陶冉冉也只得赶紧调整状态。

今天天气阴沉，即便现场加了不少打光板进行调整，可她一抬头，依旧能看到黑压压的天空。

“我觉得美雅不像是生病请假。”陶冉冉蹙着眉，念出这句台词，眼神中满是疑惑，认真地询问身旁的徐阳，“你家离她家近，最近真的一点异常都没有发现吗？”

陶冉冉按照黎棠教的方法，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活泼又爱八卦的女孩子。再加上她本身就具有这样的性格，所以很快便进入了戏中状态。

只见徐阳支支吾吾半天，嘴巴张了又合，始终犹豫着说不出一句话来。陶冉冉见状，便伸出手在他面前轻快地打了几个响指：“哎呀，别梦游了。”

按照接下来的剧情，黎棠应该走过来，主动提醒他们校服不够整洁，然后便是三人的眼神戏。

然而黎棠并没有出现，徐阳也依旧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这个优柔寡断的角色给他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了，毕竟大少爷连台词都背不下来。

正当陶冉冉心中纳闷，准备喊停问问导演怎么回事的时候，突然，头顶似乎猛地暗了下来。

“小心。”

伴着一声清冷的提醒，陶冉冉瞬间被人猛地扑倒在地。

那一刹那，世界仿佛天旋地转，耳边传来一声四分五裂的巨响。她的眼中只能看到周遭对准这边的摄像头和工作人员，以及那张如白瓷般淡然漂亮的脸。

黎棠的面容仿佛神话里不食人间烟火的精怪，美得让人惊叹。后脑勺似乎砸到了地上，但并不疼，好像被什么东西垫了一下。

她的黑发轻轻扫在陶冉冉的脸上，痒痒的感觉传来，却并不让人难受。

“你没事吧？”黎棠轻巧地翻到一旁站起身来。

陶冉冉这才注意到，她一只手的手背已是血肉模糊，另一只手更是死死地捏住了一片不知从哪里来的玻璃。嫣红的血珠顺着指节滴答答地落下，触目惊心。

而黎棠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的表情分明带着担忧，可垂下的眼帘却掩住了那双眸子中刺骨的寒。

陶冉冉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卡！非常完美！”古静激动地站起来鼓掌，“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明明是极为热心的救人举动，却隐隐让人窥见那文静皮囊下的癫狂。圣洁与阴森交织在一起，再加上陶冉冉完全真实的反应和表情，这一段拍得简直无可挑剔。

看到黎棠笑眯眯地把手里的“玻璃片”还给道具老师，还冲自己晃了晃手上的血，陶冉冉这才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不是，等等……你们就这么突然地让我体验式演戏啊？！”

“因为我们真的都特别特别信任你嘛。”

黎棠的声音恢复温软，哄着她：“我们都知道你超厉害的，就算不用提前对台本，也一定能完美出演。就是相信你的临场发挥能力，所以才这么安排啊，你刚才真的超棒的！”

陶冉冉顿时扭捏起来，脸颊微红道：“哎呀，原来姐姐这么信任我呀，不过要是早跟我说的话，说不定我能演得更好呢。”

……那倒也没有。

黎棠笑眯眯地揉了一把她的狗头，就当没听见她的话。

毕竟正是因为教了她这么多天，深知她的实力，所以才怕提前知道了之后，演不出这种真实的恐慌感，这是能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