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什么感觉？

对于我来说，是连绵不断的痛苦倏然停止。

是四周突然寂静无声。

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了洛水之神。

等等，我不是死了吗？

从百米高空落下，十死无生。

我仔细感受了一下，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我掐了一把自己的腰间，疼，不是在做梦。

我这是又活过来了！

我再次看向洛水女神，她身上原本的红衣变成了如同朝霞般绚烂的色彩。

而我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红衣，变成了一件质地不同的白衣，就和她身边的那个少年一样。

不过穿在身上很舒服，入水不湿，寒夜生温。

我向她道歉，她却说，我的性命从此是她的了。

那就这样吧，她救了我，让我死而复生，这条命自然是她给的。

我想求求她，救一救我的兄长。

她却说，她只是选择了我，至于其他人，和她无关。

神明都是这般冷心冷情吗？

明明书中说神爱世人的。

但她还是仁慈的，我才知道，原来那场大火之后，城中还是有幸存者的。

那一串小不点有我认识的，也有我不认识的。

有那个会软软糯糯喊我兄长的小弟弟，还有兄长桀和妹喜生下的女儿。

那个女孩拥有一双和妹喜一样的双眼，还有和兄长一般无二的脸。

我知道一群半大的孩子是无法活下去的，我想让洛水之神给他们庇护。

不出意外，她拒绝了我的请求。

但那个看似透明人一般的少年却伸出了援手，他找到了一个山洞，足够让一群小豆丁容身。

还找到了许多足以果腹的食物，甚至还有求生的技能。

我很真心的感谢那个白衣少年，对方却对我视若无睹。

从此之后，我便跟在了洛水之神身边。

她问我叫什么名字的时候，我将原本脱口而出的“夏瓷”两个字压了回去，只说：“我叫瓷。”

从此之后，洛水之神便称呼我为瓷，但她对白衣少年的称呼，却是“过来”。

这个称呼实在不像一个名字，但那白衣少年欣然接受。

尽管跟在对方身边，我还是无比挂心那群小豆丁。

无数次在梦中，我深陷大火，看见兄长失望的眼眸。

不，我不能让兄长仅存的血脉意外夭折，我必须做些什么。

执念太深，在某个瞬间，我从洛水之神身边消失，出现在了那山洞中。

那群小豆丁活得还不错，他们的适应性很强，我很欣慰。

我将手中有的东西都给了他们，并许下承诺，说还会来看他们。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变化，但洛水之神好像毫不意外。

于是我们一点一点和其他人接触，我也在尽力收集着那群小豆丁需要的东西。

十年的时间一晃而过，那群小豆丁已经长成了比我还要健硕的成年人。

我却还是当初的模样，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洛水之神所说的赐我永生，代表着什么。

我能清楚察觉到自己和那群大夏遗民之间的差距，为了不被人当做怪物，我只能和他们保持距离。

我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另一个契机。

兄长的女儿曾好奇问我，岁月流转，她已经从当年的孩童长成了一个充满智慧的中年人。

我为何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我跟在洛水之神的身边，那我如今的身份到底是神明，还是一个不死的怪物？

所以我能做的，就只是远离。

时间一晃过去了几百年，但那场我亲手燃起的大火，却在梦中从未熄灭。

洛水之神自然看出了我心中的想法，她问我：“若是商朝覆灭，我会欢喜吗？”

我点了点头，她便带我去到一个全新的地方，那儿有许多的神仙。

我的目光沿着顺序打量过去，却发现其他神明给人的压迫感都不如洛水之神。

这个存在真的是洛水之神吗？

我开始怀疑起来。

好像从头到尾都是我把对方认成洛水之神，但对方从来没有正面承认过。

我看见另一个至高无上的神明开口：“殷商王朝气数将尽，如今是改朝换代的好时机。”

至于后来的内容，我不记得了。

我看着商朝的最后一位帝王沉溺于酒色，看见无数双绝望而麻木的眼睛被新的火种点燃了希望。

彩凤出岐山，武王姬发创建的周朝取代了商朝。

大夏遗民也因此拥有了全新的身份，这让我很开心。

作为夏朝的最后一位王子，我自觉不配再以夏为姓。

既然是因为姜尚的辅佐周朝才能建立，那他四舍五入也算是为夏朝复仇。

那么从此以后，我便以姜为姓。

我是姜瓷，是跟随在洛水之神身旁的姜瓷。

这点夙愿终了，我好像能全心全意跟在对方身边。

我以为这就是我的结局了。

可我没想到，神明赐予我的长生，不是偏爱，而是枷锁。

我清晰记得自己出生以来的所有记忆，有夏朝时期的，还有千百年来新的故事。

那些不能淡忘的往事成为了我的梦魇，我觉得自己逐渐失控，只有留在对方身边，才能获得片刻安宁。

我生而为人，天生就有七情六欲，爱恨嗔痴。

守在对方的身边，看过了许多王朝的更替，也见过无数双麻木的双眼。

好像人间的一切对我而言只是浮云，而洛水之神，就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真实。

原本我留在她身边只是为了让自己清醒，可是日久天长，却不能自控生出情愫来。

我知道我不该心动，也不配心动，可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我知道如今这样是一个危险的状态，所以我选择了远离。

我行走过人间，逐渐忘了自己的来处，好像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终于，她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你想要什么？”

我混乱的思绪一顿，我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遗忘，我不想再记得那些麻木的双眼，也想从那场大火中逃避。”

“你也想把我遗忘吗？”

我听见对方这样问我，我偏过头去，不看对方的眼睛，也不敢回答。

有的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她顿了顿：“你是被我选中的人，我愿意给你偏爱，也愿意给你仁慈。

你去轮回里走一遭吧！”

黄泉大雾弥漫，在迎来新生的那一刻，我回头看向洛水之神。

她穿着一身白衣，眼眸中看不到情绪，一如最初见到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