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真的是黑洞的话，那么无论他们做什么，结局都只会是徒劳。

但…别说人类了，即便是圣灵，也是害怕死亡的。

如果不怕死，圣灵间的战斗就不会竭尽全力，如果没有求生的意志，一个种族就不会进化。

至于『父亲』…

…与其说他害怕死亡，不如说是放不下人类。

不管在黑洞面前，这种挣扎是多么好笑，但我和『父亲』还是第一时间躲回了地下避难所。

只是刚刚关上密闭的超合金门，恐怖的地震就来了。

一开始，我们还在用摄像头来观察开始天崩地裂的地表。

但这也能没能坚持多久，因为避难所很快就迎来了大面积的停电。

即便用上备用电源，各种机器也是从上层到下层，接连发生故障。

察觉到某些规律的『父亲』，迅速开始指挥避难所的人关闭所有电源和机器，并将其封存起来，自己也赶赴了避难所的最底层，并将闸门彻底封死。

断电这个行动很有意义，下层的大部分机器都保住了，最底层的机器甚至还能正常使用。

就在父亲检测出空气成分发生了匪夷所思的剧烈变化时，噩耗开始传来。

上层避难所的居民和圣灵，居然开始陆陆续续地死亡！

甚至都不是因为机能衰竭，而是更直接的爆体而亡！

避难所内，莫妮卡正跪坐着，抱着亚当的膝盖：

“『父亲』…，我刚感觉到了，很多姐妹好像疯掉了，我已经很难用意念联她们了…”

“嗯，空气中…有些不妙的东西，正在无差别地屠戮着所有东西。”坐在金属王座上的亚当，白金身体的缝隙，也不断冒出电火花，

“可惜…我逃得还是慢了一点，估计撑不过这几天了。”

“不，『父亲』……”

金属的大手，轻轻抚摸着那柔软的触手头发：

“别哭哭啼啼的，莫妮卡，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做…

“现在人类已经彻底灭亡了…没想到，地心冷却都没用上的后手，现在居然用上了…

“外面的圣灵们将会按照基因预设好的程序，对这个星球的生命，不分敌我地进行无差别的杀戮和吞噬。

“直到她们进化出能适应这个星球的基因，新的人类就会从她们的子宫中从新开始诞生。

“这个过程，我也不知道会持续多少年。但即便计划成功，这样的人类也是十分脆弱的。

“那时我恐怕早已死去，而你…要代替我在这里进行人工筛选，让蓝星人类慢慢适应这个完全陌生的星球环境。

“我希望有一天，人类能不再被困在阴暗的地下，而是能脚踏实地，自由地走在大地之上…

“…莫妮卡…我可爱的女儿，你能替我实现…这可怜的遗望吗吗吗吗吗？”

还没说完，『父亲』的发音系统，貌似已经失灵了，

“呜呜呜，不！『父亲』！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啊……”

梦中的自己，抱着逐渐控制不住身体的『父亲』，泣不成声。

……

接过『父亲』的接力棒，漫长的实验开始了。

最初的几代人类，确实羸弱不堪，也依旧无法在地表中生存。

通过回收在战斗中死去的圣灵尸体，一部分做成食物，另一部分提取基因抗体制成减毒疫苗，一批撑过去了的人类，体质得到了明显的改善，并慢慢在地表生存下去了。

再通过血液筛查，让免疫力特别强大的个体回到地下培育场，反复配种，对胚胎进行基因剪辑，把更优秀的下一代送到地面…

…如此枯燥乏味的工作，不知道维持多少年了，莫妮卡也懒得记了。

但只有继续这个实验，她才能感到自己和『父亲』唯一的羁绊并没有断绝。

但人类的进化是缓慢的，即便有如此完备的人工干预，也不过是把几百万年的过程缩短到几千年而已。

这个过程中，她看到过无数被选为『巫女』的女性的抗拒和崩溃，导致她不得不做出各种防止自尽的措施。

不过，这些看多了，也就麻木了。

毕竟，如果不表现出一副对生命漠不关心的样子，她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到底残害过多少人类。

梦境再次泛起涟漪。

逼仄的地下避难所消失，莫妮卡看到自己身穿诞生时穿着的那件单薄手术服，独自行走在漫漫的沙漠中。

干燥的风一吹，沙漠翻起热浪，无数雪白的白骨被翻了出来。

天边的赤色太阳是如此的巨大，仿佛不久就会把一切吞噬。

这个干燥的程度…

…这里是…蓝星？

不不不，蓝星已经不在了，避难所所在的地方，也不过是昔日蓝星的一块比较巨大的残片而已。

对了，这不过是个梦而已。

可是，蓝星原来是这么空的吗？

那个时候，自己身旁总是有另一个陪伴着，所以没察觉到这点呢。

缓缓回过头去，莫妮卡看到了…自己那串寂寞的脚印。

不知不觉间，眼前的一切，都浮起了一层水汽。

第167章 回光返照

诶，讨厌啊，自己怎么哭了？

用手指擦拭了下泪水，莫妮卡愣住了。

另一串更大号的，显然是男性的脚印，出现在了自己脚印的旁边。

猛地扭头一看，一位身穿白大褂，面庞冷峻的金发青年，出现在自己身旁。

他比自己足足高了一个头，笼罩的阴影下，眼镜的反光尤为醒目。

“父，『父亲』？！”

是『父亲』，而且是比自己诞生的时候还要年轻的父亲！

好，好帅啊！

莫妮卡不仅夹紧了双腿。

习惯性地推了推反光的玳瑁眼镜，帅气青年开口了：

“莫妮卡…我们得谈谈。”

“『父亲』大人！”

猛地把青年扑倒，身后的沙海瞬间变成了柔软的大床，青年的眼镜，也被甩到了一边！

“不是，说正事呢，你你你干什么？”

“嘻嘻嘻，明知故问。”

用力抓住青年的帅气的脸庞，分叉的长舌轻轻舔舐了一下耳垂，莫妮卡撬开青年的嘴唇，毫不犹豫地亲了下去。

……

“呜呜呜~呜呜~”

天鹅绒大床上的巫云，身体开始不断地抽搐。

被他背对抱住的可儿被惊醒，一脸的奇怪。

怕吵醒主人，她试探性地小声问到：

“主人，你这是做恶梦了吗？”

但回应她的，是更厉害的抽搐。

可儿看不清背后主人的表情，只得红着脸，压低了声音：

“等等，主人，你你你在干什么？”

然而，床晃起来了。

“哐当哐当哐当。”

可儿心里越来越乱，难道……主人是做那种梦了吗？

怎么办…该叫醒他吗？

可是主人的拥抱越来越热烈，两个身体紧紧贴着，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布料作为阻隔。

感受到耳边呵出的热气，可儿脸色泛红，身体泛软，莫名有点舍不得了。

轻轻咬住嘴唇，可儿闭上眼睛，选择了默默承受主人那甜蜜的冲击。

……

沙海上，突兀地出现了一张大床。

害羞地用衣服遮住胸部，莫妮卡羞恼地说：

“怎么啦，看我的身体，看得那么入神…”

“因为，你的身体，真的很美…”

“哼，以前的你都是麻木地交公粮，现在终于发现我的美啦……”光滑的尾巴轻轻拍打着亚当的脸，莫妮卡先是骄傲地撅着小嘴，但神色很快就冷下来了，

“好吧，即便这是梦，我也很满足了。”

“呼，我也很满足…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疯…”还喘着气的亚当博士，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从枕头下方拿出玳瑁眼镜，重新戴上，

“不对，我不是来干这个的…

“…莫妮卡，都说了，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谈谈。”

莫妮卡笑靥如嫣：

“我明白了，是要夸奖我吗？”

眼镜的反光遮挡了那好看的瞳孔：

“不，我希望你能终止这次的实验。”

莫妮卡愣了一下：

“为，为什么，我都是按照你说去做的啊？”

但青年亚当的话依旧冷硬：

“因为这个实验已经失败了。”

“不，不…等一下，让我缓缓，『父亲』大人，新人类的基因稳定性已经达到了50%，这次实验很快就要成功了啊！”

青年亚当叹了口气：

“我并不是很想这样说的，但实际上…你就是在闭门造车。

“『混沌粒子』不是单一的分子，而是不同地区拥有很多种的变体的活体粒子。

“且不说你现在已经进入了实验瓶颈期，就算得到了完全的混沌的抗性，也不过是区域性的，一切毫无意义。

“这个实验做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完全足够了。

“再继续下去，也只是徒劳的消耗着蓝星人的基因潜力罢了。”

但莫妮卡显然还是很抗拒：

“不，不可能的，哈哈哈，对啊，这是做梦啊，完美主义者的『父亲』，才不会说这种半途而废的话…”

啪！

金发青年毫无顾忌地扇了莫妮卡一耳光。

摸着竟然真的发痛的脸颊，这位至高圣灵愣住了。

“莫妮卡，你让我太失望了。

“你其实早就失去了方圆百里外全部圣灵的精神联系，对吧？

“这不就是圣灵进化出来的抗性，只能在局部起作用的铁证吗？

“如果连进化如此迅猛的圣灵都无法适应外界的环境，继续牺牲那么多人类，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甚至都不敢亲自前往地面，因为害怕浸染混沌而维持不住现在的形体。

“事到如今，你居然还在嘴硬，我没有你这么丢脸的孩子！”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父亲』…”听到这毫不留情的叱喝，莫妮卡捂住脸，表情明显慌了，

“我不走到地表，我是怕当你回来的时候，认不出我了，不喜欢我了…

“而且那是你的遗愿，我我必须要做到啊，呜呜呜……”

翻身下床，缓缓地穿上裤子和其他衣服，亚当教授叹了口气：

“我死的时候，并没有预料到事态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我还以为你会更加灵活和变通才对，可你实在是让我太失望了。

“不过也不怪你，你毕竟不是真正的人类……”

听到这，莫妮卡都快崩溃了：

“所以即便我做了那么多，还是依旧比不过夏娃教授，对吗？

“我就知道，我就是一个失败的，廉价的替代品，发泄欲望的工具，我永远比不过那个女人…呜呜呜…”

诶？

没想到，金发青年居然亲昵地擦拭了一下莫妮卡脸上的泪珠：

“还记得，你十岁生日那年，我送了你什么生日礼物吗？”

强忍着啜泣，莫妮卡拼命地点着头：

“你送我的每一件东西，我都从来没有忘记过啊…

“…是一个装在玻璃瓶中的帆船，对不对？

“那时候我还好奇的问你，这船到底是怎么装到玻璃瓶里的呢…”

说着说着，跪在床上的莫妮卡破涕为笑，回忆起了美好的过往。

但亚当教授并没有笑，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没错，你该不会忘了，我希望你做的，是让人类重新回到地表，自由地行走在大地上。

“你是不是不懂『自由』这个词的意思？

“你现在的做法，和把所有的蓝星人类，都塞进一个狭窄的玻璃瓶里有什么区别？！”

轰隆！

刚刚还是晴天的沙漠上，突兀地划过一道惊雷！

“我对你…实在是太失望了…”

眼镜反射的光，是如此的冷酷，仿佛刀子一般剜进了莫妮卡的心脏！

愣神间，亚当教授的躯体已经化作了无数砂砾，随风飘散…

“不，你听我解释，『父亲』！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好心办坏事而已，『父亲』，请听我说啊，呜呜呜呜…”

猛地从王座上惊醒，莫妮卡不断地喘着粗气。随即，她捂住了脸，泣不成声。

良久，她才松开手，叹了口气。

白金铸造的父亲，双眼依旧无神。

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她因为思念成疾，做出的一个十分怪诞的梦罢了。

“这只是场梦啊，『父亲』…”依靠着那冰冷的白金躯体，莫妮卡抱着膝盖，低头蜷缩起了身体，

“呵呵，我差点就信了，知道吗？

“如果你真的活过来了，亲自开口对我说这些话，我说不定还真的会停止这个实验呢…”

嗡嗡嗡~！

一阵微不可察的震荡传来，莫妮卡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扭过头来，她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那白金人像。

空洞的瞳孔中，燃烧着绿色的光芒，金属嘴唇，再次动了起来：

“好啊！你这个逆女，连创造者的话都敢不听呢？！”

分明感受到那捏着自己肩膀的机械手，莫妮卡又惊又喜：“父，『父亲』？！”

但白金机器人的状态很烂，身上的电火花噼里啪啦，甚至还开始冒烟了：

“额…莫妮卡…我坚持不了多久，我只说一遍，给我听好了…

“马上中止实验，让长老们组织族人的迁徙，还有…把圣灵的权限传承出去吧，我看…那个叫安琪儿的姑娘就不错…”

还没说完，白金瞳孔的光芒就迅速消散，机器人缓缓低下了头，不再动弹。

死死地搂住那具白金躯体，莫妮卡已经快疯了：

“我，我知道了！我什么都照做，我什么都听你的…

“…请不要吓我，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请再醒醒啊，『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