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英爱财，天下皆知。

京城传言，有商贾酒楼开业，老板通过打点曹英一万两银子，竟然说动他把姜峥以微服私访的名义忽悠到酒楼用膳。

偏偏姜峥事后也不恼，甚至还给那家酒楼题了字。

“陛下英明，太子爷给了老奴一百零八颗南海红玉珠。”曹英丝毫不避讳自己和姜歧有联系，甚至称呼上还是沿用当年。

“豁，老大出手这么大方么！”

南海红玉随身佩戴有滋阴补阳的奇效，其中的极品，一颗就价值白银数万两，并且有市无市。

姜歧盘踞南海多年，此番出手自然是极品中的极品。

姜峥语气颇有些羡慕：“那隐龙岛果然不愧天下豪富的名头，这吃软饭的日子就是潇洒。”

“不像朕，想花点钱修修大殿的房梁，户部都得过来哭几个时辰的穷。”

“走吧，随朕去看看三哥。”

“对了”刚走出几步，姜峥忽然回头一伸手，“那珠子我要一半，穿个十八子手持玩玩。”

“陛下要那么多干嘛，十八颗就够了啊！”曹英眼角微微抽搐。

姜峥一瞪眼：“太后，皇后那边不也得带上一份？这还是没算静妃、淑妃、德妃……”

“陛下，您可别数了，真带上各位娘娘，把老奴卖了都不够分的。”曹英满脸肉疼，颤颤巍巍的掏出一个小袋子。

姜峥一把抢过来，这才心满意足的走出养心殿。

……

姜峥没有带随从，只有曹英跟随，径直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门口。

曹英掏出一块令牌按在院门上，一阵玄奥的阵符闪过，院门侧面忽的打开一道小门。

小门内闪出两名黑甲卫士，分别核对过令牌后，又无声无息的没入阴影中。

姜峥信步走进院门，是一处颇为典雅的小院子。

一棵桂花树下，正有一个白衣中年人懒散的靠在摇椅上，悠闲的品着茶。

他身边的小石桌上扣着一本翻看的《周年纪书》。

听到声响，中年人微微睁眼，扫了一眼姜峥，也没起身，继续闭目品茶。

姜峥见状也不生气，端坐在白衣人对面的椅子上上。

曹英随侍一旁，给姜峥斟了一杯茶。

“三哥倒是好雅兴！”姜峥见对方始终不开口，只好主动打破僵局。

这两句平平常常的对话如果传出去，势必引发轩然大波。

大楚中宗皇帝育有五子一女，姜峥的三哥就是当年的赵王姜岫，朝野上下都称呼其为大将军王，麾下万胜军，纵横天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他是继大周冠军侯陆南书后，又一位集兵家之大成者。

坊间传闻要不是姜岫诡异失踪，成就将不在陆南书之下。

更重要的是，这位赵王爷是前太子姜岐的铁杆支持者。

“闲人一个，自娱自乐罢了”姜岫这才睁眼，微微打量一阵姜峥，“老五今天怎么有空闲过来看我？”

“你先别说，我猜猜看”姜岫一指元丰帝，“是不是大哥又给你出了什么难题，要求到我头上！”

姜峥面上不豫之色一闪而过，登基这些年，早已威福自用，乾坤独断，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和他这么说话。

“嘿嘿，怎么，称孤道寡久了，听不得几句真话？”姜岫敏锐的感知到姜峥的情绪，讥笑道。

“赵王爷说笑了，实在是陛下最近事务繁忙，抽不开身，老奴就经常听他念叨着过来看看您。”

曹英一边给姜岫续茶，一边笑着说道。

被他这么一打岔，姜岫倒不好继续发难。

姜峥这会也缓过心神，哪怕说的再不在意，他也是被姜岐这手弄得有些心浮气躁。

他随即神色一正，知道自己有些乱了方寸，索性放下架子，也学着姜岫，躺在椅子上，仰望天空。

过了半晌，姜峥才说道：“老大家那个二小子，联系的西域蛮子，准备在定州起事……”

“好计策！”听完胡思海的计划，姜岫不由得夸奖道。

他是知兵的王爷，略一思索，就知道这是条阳谋，鱼饵下来，哪怕你知道是毒饵，也得乖乖咬钩。

姜岫笑着拱拱手：“倒是要恭喜二哥了，此计一出，西域百国再也无力反抗大楚。”

姜峥没好气的说道：“三哥就别和我打马虎眼了，信不信兵部请命的折子早就备好了？”

“胡思海和兵部甚至内阁肯定是通过气的，事成就是内阁指挥有方。”

“事败就是我这皇帝当得失职，苦了治下百姓，弄不好还得下诏罪己！”

姜岫也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情，盯着姜峥问道：“那老五你准备怎么办？”

姜峥舒舒服服的往后一躺：“我都开诚布公了，三哥你还打哑谜？你什么时候学会这装糊涂的本事了。”

“嘿嘿，这不是闲得无聊，开始看史书了嘛！”姜岫指了指书桌上的《周年纪书》，“真别说，还挺有意思的，当年在文华殿的时候，怎么就死活学不进去呢？”

姜峥似乎也陷入回忆之中：“当年老大和老二是公认的聪颖好学，经常得到皇爷爷的夸奖。”

“你和四姐最是调皮，偷偷把陈学士的胡子点了，惹得皇爷爷大发雷霆。”

姜岫指了指元丰帝：“你是蔫坏，不显山不露水的偷偷用功，还总在私底下打我们的小报告。”

“所以你就找机会套麻袋揍了我一顿，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次就是你和四姐干的，害得我几天没下床。”姜峥气愤填膺的说道，旋即又是一叹。

“那时候真好，要是父皇没有继承皇位，咱们应该是最好的兄弟吧？”

“行啦，行啦，我的皇帝陛下，别演了，这又没外人”姜岫直搓双手，“牙都要掉了！”

他俩都知道，从中宗登基开始，兄弟情就一去不复返了。

姜岫直直的盯着姜峥：“提条件吧，大哥辛苦做这个局，好不容易把你逼到这一步，你总不会白白答应放我出去吧？”

姜峥神色一正：“三哥，既然说到这，你得先回答我两个问题。”

姜岫微微颔首，示意他问。

“老大现在还有机会么？”姜峥死死盯着这位太子铁杆、大将军王的眼睛问道。

姜岫闻言神情一滞，旋即黯淡下来：“从他离开白玉京递出那一剑开始，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好，那第二个问题，我这个皇帝当得怎么样？”姜峥神情愈发紧张的看着自己的三哥。

姜岫没有立即回答，沉声片刻，正襟危坐道：“陛下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广施仁政，称得上是难得的明君。”

“好，朕有三哥你这句话就足够了！”姜峥哈哈大笑道，“老大不是想给朕出难题嘛，朕就让他知道，坐了这个位子，就当得起这个家！”

“赵王姜岫接旨！”

曹英抽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圣旨：“大楚承运，皇帝诏曰，朕自即位以来，治国抚民，一心求安，然天下之事，常有不测。今有西域诸贼寇边，特封赵王姜岫为西北道总督，节制定、崖、泉三州一应军政事务，赐先斩后奏之权，以靖边疆。”

“就让曹英陪你去西北吧”在姜岫神色复杂的注视下，姜峥径直起身，深施一礼：“西域的事就拜托三哥了。”

“你也知道，当年我是在定州百姓面前做过保证的，万一城丢了，我还有何颜面见他们，咱们老姜家也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对三哥你，我只有一个要求”姜峥说到这，顿了顿，双目杀机迸射，“到了定州，给我狠狠的打！”

“这帮蛮子既然记吃不记打，那就让他们亡国灭种！”

姜岫这时候却没有丝毫喜悦之色，反而面露担忧。

有曹英这位元丰帝最信任的人宣旨背书，没人会怀疑这封圣旨的真假。

而他姜岫凭借这封圣旨，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掌控西北，甚至和朝廷画地而治。

到时候，西北就会如同前朝大周一般，成为他赵王的割据之地。

姜岫轻叹一口气，缓缓开口：“老五，局面真的坏到这个地步了么？”

“要不要我走一趟隐龙岛，我相信大哥会……”

“三哥的好意我心领了”姜峥摆摆手，“你也别多想，大楚如今依旧威压天下，几步闲棋罢了，不过是防范于未然！”

姜岫似乎又看到了当年在文化殿角落，默默背书的倔强少年。

“此番一别，不知何日在见，三哥送你句话吧！”姜岫忽然说道。

“嗯？”姜峥颇有些好奇的看着他，“看起来你这些年书没白读啊，也学会文人那套说辞了。”

“这还是当年听老爷子说的”姜岫陷入回忆，“在立国之处，乱命书生见太祖爷经常被朝中繁杂的政务弄得心烦意乱，特意送给他一句话。”

“乱命书生？”姜峥一下子来了兴趣。

这位来历神秘的乱命书生先是引十八路反王进京，逼死周厉帝，彻底拉开乱世帷幕。

后来又辅助大楚太祖定鼎中原，结束天下纷争，称得上以天下为棋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而他作为大楚立国的第一功臣，偏偏在史书中没有任何记载，只有皇室口耳相传的秘闻中隐约能窥见其只鳞片爪。

“那位先生当年说过，为人处世，格局要打开……”

“能怪别人的事，尽量别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