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失魂落魄地坐在嘈杂的人群之中，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或高或低的呻吟声、痛苦声或者咒骂声。

他的脑海中，还是刚才那高挑女子在他眼前被硬生生捏爆，洒落满地的可怖景象。

不知过了多久，当黎明的曙光照破死寂的黑夜，人们的嘈杂声忽然渐渐弱了下去。

一双沾满鲜血的长靴，出现在姜云的眼中。

他缓缓地抬起头，月玲珑那满是血污的身影，背朝着朝阳投射的炽烈光芒，颤抖着肩膀，沉沉地注视着他。

“阿清呢？”

她的脸隐在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

但从她冰冷彻骨的语气可以推断，她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

姜云有些病态地推理道。

那种鬼物是没有血液的，所以可想而知，月玲珑身上的血，要么是她自己的，要么，就是别人的。

“我问你……阿清呢！晏清呢！”

月玲珑忽然俯下身来，伸出手猛地掐住姜云的领口，将其高高举起，厉声吼道：

“回答我！保护你的阿清呢！”

姜云双目低垂，黯淡无光。他沉默了一会儿，哑声道：

“死了。”

有那么一瞬间的寂静，随后，便是姜云“哗啦”一声被猛地掷在地上的巨响，以及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

“死了，都死了……长庚死了……大叔死了……老头死了……阿清也死了……”月玲珑抿着平素里性感丰润，此时干瘪无色的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她忽然怒吼道：“大家都死了，你这个没用的废物怎么还活着！”

“咳咳咳……”

姜云刚吐出一口血沫，咳嗽着从地上爬起来，就被月玲珑抓住头发拎起来，被她强迫着逆着光看向她。

“你昨天早上为什么会知道有人入侵？你为什么仿佛未卜先知一般要让我许下保护你的承诺？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月玲珑快语如珠，一连串的问题从她的口中迅速问出。

她的脸越靠越近，姜云看到她充满愤怒的面容，还有眸中浓得化不去的哀伤。那心力交瘁的样子，他从未在月玲珑脸上见过。

“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知不知情！”

一串串泪水从月玲珑的侧脸滑落，夹杂着暗色的血污，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姜云依旧沉默着。

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向月玲珑解释。

事实上，此刻，有一种名为自责的情绪，让他无颜开口。

或许他本可以想办法说服月玲珑相信会有袭击发生，但他最后放弃了。

他想着，只要月玲珑答应保护自己，不让自己死于昨晚就够了。

也许，正是他的自私，导致了如今无数人死亡的局面。

这些鲜活的面容，让他无法说服自己，这仅仅只是一个幻象。

他的直觉告诉他，他的所作所为，已经无比真实地影响了一个世界。

“放开他吧，玲珑。”

一道同样疲惫的声音响起，慕容玄走到月玲珑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这样超乎想象的袭击，绝非他所能了解。他……跟这件事，应该没有关系。”

“我知道……”月玲珑苍白的手掌，渐渐松开了姜云的领口，“我知道的……”

她蹲了下来，肩膀剧烈地抽动着，阵阵抽泣声从她环抱的双腿之间传出。

“都怪我自己……我没能救得了他们……我不该迁怒旁人……”

“慕容掌教……我真的好想救他们……”

慕容玄爱惜地摸了摸月玲珑的头，神色同样悲痛不已。

他深深地长出了一口气，强打精神振作起来，低声道：“逝者已矣，节哀顺变。”

随后，他的目光在几百名或伤或残的太虚弟子中扫过，沉声道，“事情……还没有结束，而且……这件事，也比我们一开始设想的，还要严重。”

慕容玄将剩下的所有太虚弟子集中在一处，快速地对当前状况作出了大概的说明。

从他的叙述之中，姜云也渐渐明白，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怎样一件大事。

他原本以为，这场袭击有可能是其他势力联合起来对太虚洞天的突然发难。可慕容玄与其他势力沟通之后才知道，不仅仅是太虚洞天，整个太虚界，所有一级势力以上的宗门，全部都在同一时间遭受了完全一模一样的鬼物大军的袭击。至于二流势力之下的小宗门，还有凡尘俗世的平民百姓，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而从结果来看，这些鬼物分工明确，几乎是从容不迫地对应着攻击对象完美地提前排兵布阵，按照实力水平几乎毫不浪费地同时对所有一级势力以上的修炼者发动了碾压攻击。以太虚洞天为例，除了慕容玄恰巧在太虚仙图附近、宋青云的隐藏实力爆发以及不知为何被人忘却的何妪，长老级别和峰主级别的人物，已然全军覆没。

其他的顶级势力，同样十分凄惨，与太虚洞天相比没有太大的区别。而那些没有先天无上圣器守护的势力，更是几乎完全灭绝，就此断了传承。

若不是那些鬼物，不知为何在黎明到来之际，同时退走，恐怕如今的局面还要更加惨淡。

毫不夸张地说，仅仅是经过昨天一晚，太虚界的顶端修炼者，已经所剩无几。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大清洗。

可太虚界的众人，到现在，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慕容玄说完，所有人都陷入了死寂之中。

他沉痛的目光注视着仅剩七百名弟子不到的人群，默然无语。

几万人的庞大宗门，一夜之间，仅幸存七百人。

慕容玄的心里，仿佛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