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寒瓜冬天里也能种？”

陆稼轩乍一听，以为自己听岔了，这寒瓜他家种了三四年了，春夏秋冬试了多少次，终于在夏秋两季种成了。大夏天里他家的寒瓜不管是在北都还是在这中都临江城都畅销得不得了，多少人拿了钱争着抢着买。把寒瓜延长到秋分时节上市，已经穷尽了他家庄子上瓜农所有心力了，结果她说什么？

冬日里种寒瓜？

冬日里只怕寒瓜都发不了芽吧？

陆稼轩想说她胡说八道，可对上苏钰澄澈的双眼，莫名觉得开不了口。又想起他家今年才种的番薯，市舶司官员说了这是第一次引进来的粮种，为此还带回了几个当地的农夫，专管种这番薯，才摸索了点经验出来，结果她一看说他们种的不好，还能说得头头是道，可能她说这个是真有把握。

“呃，我也只是试试，不一定保证能成功。”苏钰从来没搞过大棚，心里也没把握，“我就是有这个想法，只是我手里没有善种瓜的瓜农。如果你不放心，借我一两个瓜农也使得。”

“你准备在哪种？呃，我的意思是，种那块地上？”

陆稼轩说着，心里在暗暗盘算，她家的地他都看过，如果她不愿意跟他联手，只要知道在那块地上种，他就可以在自己庄子相应地块上试种。

“沙地，我家那块沙地我看过了，土壤还挺肥沃的，就在水沟边上，给排水都方便，种寒瓜应该不错。”苏钰笑。

陆稼轩一想，他家种寒瓜的经验，的确是在疏松透气的砂质壤土里种得好些。于是原来的八分怀疑减到了五分。

“可怎么种呢？几月份下种？”

“嗯，扣大棚，就是搭个屋子，只是不用砖瓦，用竹木就行，蒙上一层纱再蒙厚实的麻布，保证棚里的温度如现在这般，应该就行了。”苏钰努力在有限的记忆里翻找有用的信息，“大约10月下旬开始下种，至于选种、育苗这些事我不懂，得请有经验的瓜农把握着，我只记得催芽的时候要把种子放在温水里浸泡一炷香的时间。”

听老庄头讲过，种地讲究水流顺畅、土地通透、阳光充足，温度适宜。冬日里种地最大的难题是温度太低，这大棚听上去倒是弥补了温度不足的缺点，应该可以一试。

陆稼轩心里盘算着，有点跃跃欲试。他想了下，很干脆地建议：“还是在我家庄子上试种吧，一则我家有种瓜经验，二则有你家一样适宜的沙地，三则庄子上都是我家农户，便于管理，也不用担心有人故意搞破坏，舒姨，你意下如何？”

“姨”、“姨娘”一字之差，意思却相去甚远，苏钰能感受到他话语里的尊重，不由得笑了。他给了足够的尊重，苏钰也给对方吃颗定心丸。

“行，就在你家庄子上实验，大棚我来设计，实验成了供我家几个寒瓜就够了，不成损失算我的。”

“舒姨爽快，我也不能让你吃亏。不成无非损失些材料人工而已，成了却有重利可图，一次不成总结教训再来一次，屡败屡战，总有一天会成的，我赚两年独门生意，之后再推广开来，也是一件功德。舒姨觉得如何？”

虽然知道大棚蔬菜是可行的，可是她没有技术，他也只能一次次试验，谁也不知道要经过多少次试验能做得成功，真等做成了他完全可以把技术握在手里做垄断生意，可他却表态愿意推广出去，的确是跟以往做事风格不同。

苏钰当然没意见。

又商量了会儿扣大棚需要的材料，敲定明天再去庄田里找合适的地盘，商量得差不多了，苏钰提出告辞。

陆稼轩挽留，让等太阳没那么毒了再送她们回去。

正推让间，老庄头带了个老农过来求见，说有要紧事禀报。

苏钰便趁机告辞。

回了客院，苏钰让山茶她们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正收拾着呢，陆稼轩赶过来了，说已经套好了车子，趁天还没变赶紧送她们回去。

“可是要下暴雨？”霍明端赶过来，和苏钰交换了个眼神，问陆稼轩。

陆稼轩点头，神色凝重。“老庄头前几天就跟我提过，恐怕大旱之后会有大涝，刚陆伯过来说他闻着空气觉得不对，恐怕要下暴雨，他估摸着傍晚就要下了。”

霍明端急了，也不跟他客套。“那我们赶紧走。”

等她们上了车，陆稼轩令陆猛安全把她们送到家，目送她们出了庄子大门走远了，这才回身，带着人匆匆往庄田里赶，会同老庄头指挥着疏通排水沟、加高田坝准备排涝措施了。

苏钰走到半路，闻着空气里的味道，觉得空气里的湿度太大了，想着恐怕真要下大雨了，心里莫名有点慌。

撩起帘子看了看天，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堆积了大片大片厚厚的白云，太阳好像丧失了活力，蔫蔫地挂在天上，光芒黯淡。

苏钰使了个眼色，霍明端立刻撩开车门的门帘，催车夫赶快点。车夫一听，一鞭子抽在马背上，马儿吃痛，立刻加快了速度奔了起来。

车子里，苏钰和霍明阳饶做了准备也差点摔下来，赶紧抓牢了。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就看到天空突然一阵亮闪，耳边传来轰隆隆的闷雷声响。所有人脑子里瞬间闪过同一个念头：“不好，要下雨了！”

车夫又甩了一鞭子，马尔跑得更快了。霍明阳脸色发白，差点吐出来。苏钰赶紧搂住她，不住地抚着背给她顺气，防止她晕车吐出来。

霍明端也过来紧紧拉着妹妹的手，自己也白了脸。

窗外传来陆猛的声音：“诸位娘子，六郎坐稳了，马上要下雨了，咱们得快点赶路。”

苏钰深吸了口气，扬声答应了个“好”，话音刚落，便觉得车子更颠了，颠得她都差点吐出来。

就这么疯了似地赶路，好不容易看了自家庄子了，苏钰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听得“哗”地一阵声响，大雨倾盆而下，砸在车顶上砰砰作响。

苏钰撩开车帘，看外面暴雨如柱，打在脸上生疼，身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雨太大了，只隔了一米多路，陆猛他们的脸都看不清了。不过好歹分辨出来他们身上没穿蓑衣，不用想，衣袍肯定都湿透了。

四周都是庄稼地，也没个躲雨的地方，苏钰咬咬牙，任他们在雨里策马狂奔。

好不容易进了庄子，庄头看到这么多人马吓了一跳，看清马车上承恩侯府的车徽，明白过来是送自家小郎君回来的，立刻带着人过来服侍。

苏钰下了车，命庄头让人煮姜汤给大家伙儿驱寒，烧热水给陆家人洗澡更衣，再准备好斗笠蓑衣。

陆猛赶着回去复命，不肯多留，霍明端无法，只得同意。不过让他们换了干衣裳披上蓑衣斗笠，又喝过了姜汤，这才放他们回去。

等他们走了，霍明端找了庄头过来，问他可有组织人手防涝。

庄头不明所以，听了霍明端说这雨可能要下几天，恐怕有涝灾，庄头还是不以为然，摸着胡子笑道：“这段时间旱得严重，田地都干裂了，我只怕这雨停，盼着多下几日才好呢。”

霍明端还要再说，苏钰摇摇头不令他说，霍明端只得颓然退下。

说什么呢，他们在庄子上这些日子了，府里连派人来问一声都没有，谁不知道他们在家不受重视说的话没份量？这些天，庄子里侍候他们的仆妇都不大能使唤得动了。要不是用“提拔个丫头到府里侍候去”这么个大萝卜吊着，这些各怀心思的仆妇们谁还搭理他们了？

苏钰就是看懂了，所以从不多话更不多事，她给刘江造了那么多新农具，可什么都没给自家庄子呢。

霍明端转而想到别的，喃喃道：“我们的地不知道怎么样了？”

苏钰喝着浓浓的热姜汤，撩起眼皮看了眼外面依然哗啦啦下着的大雨，不动声色。“我们地里又没种庄稼，淹了也没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