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婆子送过来的种子里偏偏没有寒瓜的，苏钰没法子，拿本本记下来，准备过两天找陆稼轩的时候一并问他寻了来。

有耧车，种菜方便多了，苏钰这几个人一天的功夫就把地种好了。庄子里有人看到她们使耧车，很羡慕，纷纷托人来借。苏钰干脆找来庄头，跟他做了笔交易，耧车租给庄子上用，租金可以是钱可以是物也可以是劳工，总之不白借，当然不会让庄头白忙活，给他一定的好处。庄头听到又有钱拿，又能在庄户们面前卖好，哪有不同意的，屁颠屁颠去办了。

这边苏钰消停了，开始琢磨做缝纫机了。

小时候苏钰家有台老式缝纫机，是蝴蝶牌的，外婆用了几十年，一直没坏过，质量杠杠的。那架缝纫机是踏板式的，由机头、机架、踏板三部分构成。

机架是缝纫机的动力来源，通过踏板的上下摆动驱动连杆上下运动，让曲轴呈匀速圆周运动，从而带动下带轮，随后皮带将动力带到机头，完成引线、勾线、挑线、送布和绕线等所有缝纫的高难度动作。可以说机头是缝纫机的核心部位，也是缝纫机做成功与否的关键。

设计起来其实不难，难的是制造。设计要求的精准度越高，制造的难度越大。苏钰不清楚这个时代机器制造精确度到底到哪个程度，但陆稼轩手里的器作行无疑是这个时代的佼佼者，他若做不成那基本上就没人能做得出来了。

苏钰把设计图改了又改，终于满意了，觉得能造得出来了，这才让霍明端帮忙约陆稼轩商议事情。

霍明端这段时间跟着林如海学习，因林如海要求高，他学起来格外用功，难得放假在家都手不释卷，被苏钰说了两次，这才改了。上学更努力了，回家来把书一扔，尽情带着妹妹玩乐。缝纫机的事他听妹妹念叨好多天了，一听说图设计好了，别说妹妹催了，他也迫不及待想看看成果呢，忙跟陆稼轩说了。

没想到陆稼轩比他还急切，一听说苏钰又有新作品了当天就赶过来了。

不过陆稼轩一个大男生，哪里知道衣服怎么缝成的呀，还得苏钰慢慢给他讲。

“咱们寻常缝补衣服都是一针一线这样穿过两层布料缝合的。”苏钰边说边比划，“可缝纫机缝补衣服却是一针双线，每根线穿过一层布料，两根线间隔绞合的。”

“第一根线通过上插线柱，经过挑线杆、夹线簧、勾线环和夹线勾到达机针穿过针眼。”苏钰一边说一边在图纸上指出它们的位置，解释它们的作用和工作原理，“上轴末端的凸轮旋转，借助小连杆带动针杆的上下运动......机针向下时带着线穿过布料。”

连比带划讲了大半个时辰，陆稼轩摸摸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满眼都是疑惑。“姨娘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些呢？”

嗯？

“你不是最喜欢做机械么？这个很新奇啊，你不想知道吗？”苏钰瞪大了眼睛，不感兴趣你早说啊，耽误我这么多时间。真是，还得想办法找别人合作。

“嗯，这个有点娘们兮兮的，我更喜欢手推车啊水车啊这些的。”陆稼轩很老实地摸摸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你知道有对这个感兴趣的作坊么？”

陆稼轩吃了一惊，猛地站起来盯住苏钰，眼神复杂，说出来的话委委屈屈的。“舒姨不想跟我合作了么？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么？”

咳咳，苏钰惊得嘴里的茶喷了一地，弯下腰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山茶连忙出来给她拍背顺气。

好半晌苏钰平静了一些，做椅子上喘吁吁地，拿帕子擦着眼泪说他：“你这说的什么话呀，我这不是看你不感兴趣，想着你肯定不愿意做这个东西，那我只好找别人咯。”

“原来舒姨是这个意思，是我想岔了。”陆稼轩忙收起了委屈，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等山茶续上茶水才继续说道，“我不是不感兴趣，而是从来没做过专门为女娘们做的机器，心里有点别扭罢了。舒姨放心，尽管交给我，我保证做得好好的。”

苏钰点头，把图纸推给他，等他收好了才慢悠悠地说：“谁说缝纫裁艺就是女娘们的事了？我可听说裁缝绣匠里边有不少男子呢。”

这话不好接，陆稼轩识趣地闭嘴。

过了半天，陆稼轩准备告辞了，苏钰又慢悠悠地说：“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知道我做的每一样东西都是能给我省时省力给我方便的，以后像缝纫机这样的物件肯定还有不少，你如果接受不了不要勉强，我想要的合作是皆大欢喜，不喜欢心里有疙瘩纠结的。”

说罢，也不看陆稼轩的脸色，拍拍他的肩。“回去吧。”

陆稼轩看着苏钰的背影出神，猛地转身就走，咚咚咚的脚步声敲打在石板路上，声声震天。

脚步声渐渐消失，苏钰轻轻叹了口气。

唉，还是要找新合作商啊。又得回城了。

脚步声又咚咚咚地近了，苏钰回头。

陆稼轩额上挂着汗珠，脸因为跑动变得微红，微微喘着粗气，喷到苏钰脸上，苏钰赶紧别过脸去。陆稼轩离远了点，躬身冲苏钰行了个礼。“我认真反思了下，器具只有功能之分而无男女之别，是我太肤浅了。”

态度诚恳，语气真诚，就是不知道是真心还是迫于形势的低头。

“啊呃你快起来。”弄不明白的事苏钰不想多说。

陆稼轩也明白，话一出口就表明了态度，过后再说什么都像是找补。苏钰虽然看着和气，平时也很好说话，但是人都有逆鳞的，他刚才说的那番缝纫是女娘们的活计的话肯定就是苏钰的逆鳞之一。当下也不好再辩解，又行了个礼告了罪，慢慢退出去了。

霍明端晚上特意赶回来，问苏钰谈得怎么样，能做不能做。苏钰问他：“你不觉得别扭吗？”

霍明端不解。“别扭什么？”

“你觉得缝纫是女娘们的活计吗？”

“谁说的，我们原来学里的霍明轩你还记得吗？他家做生意的，他家成衣铺子里做活的可都是男子。”霍明端反驳着，小声嘀咕，“我在学里衣裳破了不都是自己缝的？”

他没有像陆稼轩一样认为女孩子就应该纺织缝补就行，苏钰想着，不再纠结这件事了，放他去和妹妹玩。

“其实陆兄只是没转过那个弯来，你别纠结这一点，多想想别的，不管是开山种茶还是扣大棚种寒瓜，他都听进去了你的话。从行动上来说，他对女娘们并没有什么偏见......”

“行了行了，用不着你来教训我，没事看看前后院的蔬菜和竹子长出来了没有，都七八天了还不见冒头，别是死了吧？”

“呸呸呸，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霍明端和霍明阳连连呸了三遍，还非拉着苏钰一起，呸完了还作势拍苏钰的手，“我们种的东西好着呢，姨娘不准混说。”霍明阳可宝贝前面这块地了，天天早晚两趟拎个苏钰才做的喷壶浇地，边边角角都没拉下过。照管得可精心了。苏钰这么说，她能高兴才怪呢。

“啊，我错了，我再不说了。”

“行吧，我原谅你了。”霍明阳大度地摆摆手，牵起苏钰的手带着她往地里走去。

蹲下来仔细看了会儿，苏钰惊喜地发现，出芽了！

一朵朵新芽上面顶着两片小小的嫩叶冲出了地面，那嫩芽还没芝麻大呢，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兄妹俩撅着屁股凑近了土地看，脸都恨不得贴在土地上了，看得苏钰直乐。

后院的竹根也变绿了，看样子都活过来了。

好事接连不断地传了过来。

老兵们把山上划分出了一个一个区，每个区之间一丈宽都清空出来做隔离带，然后放火烧山，把那些灌木丛都烧了，草木灰深翻到地底做了肥料，难除掉的根都用镢头挖出来晒干了拉到山下当柴烧。沿着众人走过的痕迹修了路，路边用碗口粗的竹子铺起了轨道，等轨道全部装好便可以运送上下山的物资了。水车也架起来了，水车重新做了设计，一个抵原来的五个大，改成了用脚踩的样式。总之，开发荒山的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刘婆子又送了种子来，这一次还带来了一小把寒瓜籽。苏钰把瓜子撒在了空地上，准备等天冷了再搭大棚，材料都买齐了。

最重要的是，缝纫机终于做出来了，陆稼轩说先调试、修整，估摸着再有个把月，应该就能好了。

这大半个月，苏钰感觉就跟做梦似的，时时都有好事，顺利得让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