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各有不同，但总结起来无非就是，女子嫁到夫家操劳一生，等没了利用价值便被夫家不容。

这也是历史上大多数女子生活的缩影，可悲又无奈。

不过她们还算好，儿子/哥哥/弟弟/外甥......有良心，自己安定下来便立即想办法接她们脱离苦海。

苏钰，苏钰能怎么办呢？当然是答应了。

而且，她也不是一个人在奋斗，陆稼轩站她这边呢。

“我总结一下啊，你们的亲人中，有两个是已经独立出来了，三个是拿钱便能赎身，四个是想带子女出来夫家不肯在纠缠的，两个是受欺压但是没表露过要和离的，还有一个是夫妻和睦但婆婆不喜逼着丈夫休妻的，前面两种情况最简单，把人带回来就行了。后两种比较麻烦，她们要是愿意呆在家你硬逼着她和离也不行，只能想办法给她们站场子。”

点到的后两种情况的汉子眼睛都红了，妹子/侄女胆小懦弱立不起来，留在夫家，就算他们这次帮着镇了场子，等他们走了，她们还是会陷入原来的生活漩涡中，不会有什么好结局的，要他们眼睁睁看她们受欺压而死他们做不到。

陆续又有几个人进来，帮着出谋划策。苏钰听来听去，觉得他们说的不在点子上，未必是他们目光狭窄想不到，很可能是他们没条件做得到不如不说。她拉拉陆稼轩的衣袖，示意他靠近，等他弯腰凑过来，她便踮起脚尖跟他咬耳朵。

“你家有精通律法，尤其是婚姻法的幕僚么？”

陆稼轩点头。“舒姨的意思，打官司？”

“先律法震吓，不行打官司，再不行套麻袋打闷棍，总之把人带回来。男人要是靠得住她们就不会被欺负，既然靠不住那就换个人靠，血脉亲情难道不比同床异梦的男人靠得住？”

“姨娘这是由己及人，起了同理心。”陆稼轩了然，点头笑道，“放心，有人。”

苏钰也笑了，拍拍手让他们都看向自己。“我的建议，你们自己对照地址兵分两路，每组另外带上一位精通律法的师爷一个能言善辩无理也能搅三分的，师爷陆郎君帮忙找，那一个你们自己寻。先准备路上要用到的一应物事，办理好出入证明，准备工作先做好，等人找齐了立即出发，尽快把人接过来，别耽误明春种茶。”

说完再不管他们，拉了陆稼轩出来，找到张铭之，三个人一起出了院门往东走，苏钰边走边比划。“这段时间先别忙别的，尽快把这边的小院建起来，至少十间房，厨房杂物屋净房浴室都要有，腊八前一定要保证能住人。”

张铭之先前捕鱼的时候就小工说了，这时候听苏钰这么说也不意外，只是——

“天冷，泥坯容易裂开不成形，房梁、柱还有瓦都不容易得，要好好踅摸......”

苏钰低头看了眼脚下枯黄的草地，又抬头望望山头上留下来的松柏，估摸着能拿来做梁的树的确不够。想想也是，这又不是什么深山老林，哪有什么参天大树啊。这山在两郡交界，离哪边都不近，又有河流环绕，出入不便，寻常打柴火人都不愿意到这里来，来的都是砍大树做梁柱的。只砍不种，由着树野蛮生长，这山上算得上成材的树并不多。

当然，就算够也不行啊，才砍下来的树是不能直接拿来打家具的，少说也要放上一年半载才能用，要不用不了多久就会皲裂变形不能用了。

更何况冬天实在不是盖房子的时节，这里冬天虽然不会下雪，地不算太难挖，可架不住地底潮啊空气湿冷刺骨啊，在这地里挖一天土，回去脚趾头都要冻掉了。

陆稼轩转悠了一会儿，又走回南边院墙，伸手敲敲墙砖，又跳起来比划着量了量墙高，又走进院里从南墙根走到对面宿舍房门口，来来回回走了三趟，回到院门口，指了南墙根冲她们笑：“盖房子来不及了，先将就将就吧，沿这边墙头搭一溜披屋，我看原先砍下来的树粗一点的你们都留着了，将就用用也够了。”他拉着张铭之从东头走到西头，跟他讲怎么搭披屋怎么做火炕，怎么节省柴火把火炕烧得暖暖的，怎么花最少的钱办多多的事。

他一开口就把张铭之听进去了。张铭之也挺有意思的，看上去粗蛮，考虑问题却很细致，边听边不停地追问。他真心求教，陆稼轩诚心帮忙，两个人越聊越起劲，把一旁的苏钰早丢到脑子后头了，聊得不亦乐乎。渐渐地，张铭之脸上的愁苦之色一扫而空，笑容重又爬了上来。

末了，张铭之一巴掌拍到陆稼轩肩上，哈哈大笑了起来,拉了他的手招呼老兵们都过去，说给他们听。“这边披屋搭好了，我们西头六间屋的人都挪到披屋来，那边留给女娘们住，你们这几个人住她们旁边屋子保护好了她们。”他指着那几个说要接亲人过来的老兵说完，又用食指点着剩下来的人，来来回回点了两三遍，半天丢下一句狠话，“不准去西头屋子不准唐突女娘们，谁要是不听，军法严惩，撵出去永不再用！”

陆稼轩皮笑肉不笑地补充了一句：“你们的人品我可是在你们东家面前打了保票的，你们要是犯了混，带累了我的名声体面，我不管什么原因，只会先罚再撵了你们去。”

说完瞟了苏钰一眼，给苏钰使眼色让她也说两句。苏钰想他们唱了红脸她便唱白脸罢，便说道：“规矩你们军法里有，我不多说了。我只告诉你们，等这些女娘们来了我有大用的，等她们学好了本事我就可以扩大规模招更多的女娘们，到时候你们的亲戚朋友能安排的优先安排，再有，女娘们多了，你们的终身大事还用愁嘛？”

她说话和气，气氛便轻松起来。刚开始，他们还只是小声窃窃私语议论，“终身大事”这话一出，如在烈火上浇了油，他们“嗡”地一声炸开了，一个个兴奋得手舞足蹈，都围了过来争着抢着问她说的可是真的。苏钰笑着点头，他们立刻高兴了起来，纷纷保证一定善待这些女娘，一定保护好了她们。生怕说得晚了，她不介绍女娘给他们了。

看他们说起来没完，张铭之大喝一声喝退了他们，抬头看天已经不早了，便催着他们把牛牵过来。

人群四散开来，有人去牵牛牵马有人去驾车，有人去库房......转眼间苏钰面前就空空如也了。

山茶这才从对面屋檐下小跑过来，一把挽住苏钰的胳臂笑开了花：“姨娘又要干大事了，是不是招给修竹姐姐做徒弟的？”

苏钰凑近她耳边小声问：“你觉得那个小章怎么样？”

山茶脸腾地就红了，扭捏着不肯说。

苏钰了然，便不再问了。一抬头见有人挑了红鲤鱼和一条青鱼过来，苏钰忙扯一把山茶的袖子示意她看。“这人是谁？”

“这个？你和他讲那么长时间的话还认不出他？”看苏钰一脸茫然，不由得跺脚叹气，“这是杨四郎，他娘改嫁，继父死后娘就被赶出来了，他想接娘过来的那个。”

“哦。”苏钰点头，又拉了她一把，“回去记得跟修竹说，她下次做衣服，记得在肩膀上绣个一二三四五，我认不清人认数字总不会错。”

山茶点头答应了，看杨四郎走近了，扬起笑脸迎上去：“杨大哥，你这是要到河边杀鱼么？”

院门前十丈便是河，冬天水位浅，但洗衣洗菜是没问题的。她早听小章说了，他们杀鱼杀野味都在河边，杀了洗干净了再拿回家的。

杨四郎卷起袖子擦额上的汗，憨憨地笑着回答：“不是，这是校尉和十一郎挑了给东家的，咱们这里没啥好东西，这红鲤鱼难得，不都说鲤鱼跳龙门么，图个好兆头，也是我们一点心意，请东家务必收下。”

苏钰瞟了旁边的陆稼轩一眼，摇头。“陆小郎君年岁正好，参加科考正当时，这红鲤鱼该送他才是。”管他什么好兆头，鲤鱼肉可没青鱼好吃，她才不愿意要呢。反正听霍明端说过，陆稼轩明年就要下场了，这个好兆头还是给他吧，也算借花献佛了。

听她这么说，杨四郎便没多让，把鱼给了陆稼轩。陆稼轩因为鲤鱼跳龙门这个好兆头，看苏钰诚心要给他便没多推让，收了下来。

过了会儿，有人来报车已备好，陆稼轩便和苏钰一起往院外走。身后脚步声杂乱，张铭之的声音炸雷般响起：“东家且留步。”

苏钰回头，张铭之手里抱着两个包袱大踏步走来。走到近前，他两手一伸，两个包袱一人一个。“这些山货你们带回去吧，看着不好看，味儿还不错。”

“陆猛，你小子怎么抢我的活还抢我的话？”又一个炸雷似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苏钰豁然回头。

这，这不是张铭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