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姨，你不回家吗？”

河对岸的路上，陆稼轩踩着刚冒出点绿意的草丛，一点点把绿意碾碎踢走，脸上有点怏怏的。他这边有家里的管事照管，不需要他操心，他过来只是看个热闹罢了。

苏钰笑笑，反手指指山坡上的苗圃。“茶树苗还没出来呢，我再等两天，等苗出来了再回去。”说完从袖袋里掏出两个信封来，递到他手里，咳一声才说：“你的里面是幅字，字不好看，就是那么个意思，祝你考试顺利。阿端的那封麻烦带给他。”

“还有我的啊？”陆稼轩高兴地接过去，拿起薄的那封信直接打开了，掏出里面的信纸打开来看，念道，“旗开得胜金榜题名，就八个字啊？”抬头看了苏钰一会儿，有点不满意。

苏钰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讪笑两声。“嘿嘿我读书少，记得的诗词更少，这两句是我能想到的最贴合心情的祝词了，小郎君就不要嫌弃了。”

“没事没事，等回去我找几本诗词给舒姨送过去，将来给端弟送考的时候就写更多的祝语了。”陆稼轩很快高兴起来，看一眼苏钰，摸摸手里的厚信封，小心地问了句，“我可以看么？”

苏钰两手一摊。“送给阿端了就是他的，你问他吧。”看他神情雀跃，好像很期待的样子，忙笑道，“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没什么看头的。”

陆稼轩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嘿嘿的笑声很魔性，莫名感觉他变得憨憨了起来。苏钰跟着笑了会儿，想起一件事来，忙问着他：“你周围有认识什么女先生么？性情温和些的，不嫌弃咱们乡野条件简陋的，我想给阳阳请个先生，好生教导她读书认字，不求多高的才学，只求她懂为人处世行事做人的道理。”

“舒姨是想请人来家里教妹妹？”

苏钰点头，忍不住叹了口气。“阳阳跟我不一样，她喜欢读书，光靠阿端休沐时教她也不是个事。”这么小的孩子，只有读书一个愿望她怎么忍心不满足她呢？

“那怎么个教法呢？和端弟一样半月休沐两日么？”

“不不不，怎么可能？那也太累了。上五日休一日，每日两个时辰，上午一个时辰读书，下午一个时辰学些杂的，先生看着教就是了。”苏钰想了想，“束修就参照阿端的来吧。若先生觉得不妥，也尽可以提出来商量。”

陆稼轩认真想了想，点头。“这条件算很不错了，我帮着给你踅摸踅摸。”

看苏钰脸上一瞬间迸发出的惊喜，陆稼轩笑了。“若我办成了，舒姨拿什么谢我呢？”

他能这么说事情基本上就成了，苏钰十分好说话，手一挥：“送礼份大礼，你不是想种棉花么，我教你造营养钵还有打理棉花的好方法，这边司农司也未必懂的，保证你家棉花长得好产量高。”

“......就这？”

“这还不好哪？你可真会宰人。”苏钰想了想，一咬牙一跺脚，“我还想着自己弄个独一份的买卖，这样吧，我让你掺一脚，咱们五五分行不行？”

“又有新玩意儿了？先说说这次准备弄什么，我看看好不好做。”陆稼轩先是高兴得跳了起来，很快又精明上头，冷静下来了。

苏钰白他一眼，一指脚边的农田。“看见没，我们家的汉子们怕没饭吃，耕出来了这么多田，都种水稻，我这两天闲一些了就在琢磨弄个插秧机，这么说吧，有这么一台插秧机，一田插十亩田完全不是问题。怎么样，干不干？”

陆稼轩完全被吸引过来了，连他车旁的侍卫们眼睛都亮了起来，这个婆娘说的是真的么？要是真的，他们高低得弄一台回家去，家里老父老母再也不用那么辛苦地整日埋头在田里了，家里能多种几亩田孩子们也能放开肚皮吃饱饭了。

陆稼轩很心动，不过一谈到做生意他头脑非常清醒。“舒姨说的热闹，这插秧机从古到今可没人做出来过，我不是不相信舒姨的能力，只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让我投钱，我心里有点没底呢。”

他说的倒是正理，总不能因为人家信任你就眼睛眨都不眨地给你投资。做生意讲究公平合理，让他算明白投资的前景他自然会心甘情愿地投资，就算到最后投资失败他也不会怪到自己身上，平白坏了彼此间的交情。

苏钰想明白了也不矫情，随手捡起块石头在地上画图给他看，很简单的四根杆子，连在一起像个不规则的梯形。画完给他讲解，“咱们插秧，手是这样握住秧苗往田里插，然后拔出来。插秧机就是模仿的这个动作，你看啊，这四根杆子首尾相连，用铰链给它们铰接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可动的模型，通过上面这根杆子的摆动实现了下面这根比较短的杆子的整周回转运动。我们的胳臂就是上面这根杆子，这么说你听不听得懂？”

陆稼轩平时最喜欢研究的就是器械工作原理，摸清楚工作原理以后举一反三做出新的器械出来，听她讲了两遍再拿数字做演示大致也看明白了，忙点头道：“这个模型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竟然这么敏锐，苏钰认真看了他一会儿，笑了。“当然了，缝纫机也差不多是这个工作原理嘛，也是四杆模型，只是输入和输出的那根杆和这个不太相同而已。”

陆稼轩又认真看了一遍四杆模型，仰头看想右上方，眼睛咕噜咕噜转着，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笑着点头。“还真是欸。”

“缝纫机能做出来，我相信这插秧机也能做出来。这样吧，我暂时就不回去了，就在这等着，等舒姨设计出来了我直接带走。”

苏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才有个初步设想，你立刻就要我拿出成品来，你也太周扒皮了吧？你先回去，帮我找好女先生，送我家去让她和阳阳见见，双向选择，双方都满意了这事才算成。事成了你再来找我要图纸吧。”

“嗯，也行吧。不过舒姨要快着些哦。”

“知道了，我尽快。”苏钰说完催他赶紧回去，“你可要好好帮我找先生，一定要人品好学问好性情也好的啊，别给我找个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来。这事我就交给你了，你多费心啊。”

“行了，我知道了，保证给妹妹找个不输给林先生的先生，你就放心吧。我去了。”陆稼轩利落地跳上车，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缓缓行去，陆稼轩突然推开车门冲她喊：“舒姨，回去我跟端弟一起看信啊。”

苏钰无语，挥挥手看他得瑟地缩回车里，笑了笑，转身往回走。

刚走没多会儿，身边突然涌过来一群人，都是刚才在附近耕田的汉子。汉子们脸上通红，满头满脸的汗，气喘吁吁的模样，好像有什么紧急的大事发生。苏钰忙退到路边边上，想让他们先过去。

结果汉子们全围到她身边来，七嘴八舌地问着：“东家说的是真的么？”

“真有机子能一天插十亩田？”

“东家，这插秧机咱们也能用么？”

......

汉子们嗓门大，苏钰只觉得耳朵都要聋了脑子嗡嗡地。不过也大致能猜出来汉子们都说了些啥，心下大惊，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她刚才说话的声音不大啊，怎么他们都听到了？

汉子们热得脱了衣衫，只穿着薄薄的单衣，苏钰看不到他们的名字，只好闭起眼举手喊人。“卢队长，到底什么事，你说。”

人群骚动了会儿，大家都在张望寻找，不一会儿人群自动分开，一个瘦高的汉子走了出来，径直走到苏钰面前，微微一笑。“刚才大家伙儿听见东家说要做插秧机，我们想问这是真的么？要是真的，能给大伙用么？”

“哦，这个啊，你们没听错，是真的，我等会回去就开始画稿，看怎么弄合适。”苏钰笑笑，他们自动往后退，给她让出更大的空间来。“要是做出来了，肯定先给你们用，你们用了看哪些地方需要改进的一定要提出来，我及时整改，一定让你们满意了我再大批量生产。”

“那我们这段时间争取多耕点田出来。”卢队长跟苏钰说完，转身面对汉子们，突然振臂高喊，“弟兄们，撸起袖子加油干，走啦！”

人群潮水一般，眨眼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苏钰恍惚了，往田里张望了一下，田里汉子们都在埋头苦干呢，好像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行吧，让他们忙吧，等稻种撒下去了，他们就该上山忙了。山上开垦出来的梯田可不算多，他们该总结经验再把旁边两座山阳面的地开垦出来了。茶树种子他们是可着亩数准备的，别到时候苗用不完了。

这轻重缓急她还是分得清的，于他们种茶树才是第一要务。于她，当前最要紧的是把插秧机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