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稼轩很郁闷。明明只是在繁忙的备考中抽出点时间来参加成衣坊的开业典礼，没想到会被苏钰抓住叮嘱要考个好成绩，实在是心塞塞。

不过听霍明端说他也这样被念了，陆稼轩顿时心里平衡了。俩难兄难弟凑在一起，越说越觉得不能光自己压力山大，要想法给参考的学子们也加加压。于是，修竹人在成衣坊里坐，任务从天上来，陆东家要她马上组织人手连夜赶绣出一批衣服，明天一早开门就要见着成品。

修竹忙组织人手赶工，好不容易忙完整理好，第二天早上一开张，门口就蜂拥而入一大群赶考的学子，七嘴八舌嚷嚷着要“蟾宫折桂”、“马到成功”、“金榜题名”等等各色衣服。修竹被吵得头疼，怔了会儿才想起来昨晚上赶着绣的图案，心里一激灵，脑子马上清醒过来了，指挥着让人把衣服挂出来，又拉了销售员出来维持秩序。嗓子都喊哑了，总算把局面控制住了。

学子们排成四排，每一排对应一种图样的成衣，轮到自己时，销售员只消一打量便能准确找出合适的尺码，试过了便可以去相应出口买单走人，十分方便。

人群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退去。不到两个时辰，一夜赶制出来的八百多件成衣销售一空，场面极其火爆。有没买到成衣的学子不肯离去，修竹让他们写下想要的款式、尺码，承诺明早一定全部供应到位，这才让他们安心离去。

女娘们才歇下不到三个时辰，又被修竹喊起来加班干活。修竹自己身先士卒，先拿了图样印在衣服上，叫人放在各人工位上，再叫女娘们过来干活。女娘们见管事的一刻都没休息黑夜白天连轴转，也不好抱怨什么了。

不过修竹也没让人一直忙活，两个时辰后叫她们歇息，食堂里摆满了好吃的给她们享用，吃饱喝足又歇了半个时辰继续干。晚间又休息了一次，终于把所有订单赶完，还多做了两百件出来，修竹才算放下心来，赶着女娘们去休息，自己就趴在工位上眯了小半个时辰，又要迎接新一天生意的来临。

修竹忙了整整三天三夜没合眼，眼睛熬得通红，人也瘦了一大圈，总算把这波抢购潮熬过去。顾不上去给霍明端加油，送走最后一批来买衣服的学子，把事情交代给别人，这才回了自己的寝房，饭也顾不上吃，倒头就睡。

苏钰听说了这事，忙和山茶煲了汤汤水水过来给修竹补身子。修竹顶个鸡窝头，睡眼朦胧地从床上坐起来，乖乖地喝着山茶喂到嘴边的汤水，喝完眼皮一阖，又沉沉睡了过去。

山茶心疼她得紧，自己的生意也顾不上了，过来亲自照顾她。苏钰怕山茶也累倒了，便让蔷薇去饭庄定了饭食一日三餐送过去。霍明阳则是带着两个丫头去工坊里帮着巡查，接替了修竹的工作。这个她在庄子里也常做的，倒也不难上手。

她们都围着修竹转，难免忽略了霍明端。霍明端和陆稼轩折腾了一番赶考的学子们，心里刚有点平衡，眼见着明日就要模拟考了，家里竟然没一个人来看他，不禁有些失落，忍不住跟先生抱怨：“没人关心我。”

林先生只当他要考试了心里紧张，看他家里没人过来，忙宽慰了他好一会儿。好不容易哄得霍明端高了兴，林先生又叮嘱了他两句，便家去了。

谁知他前脚走，苏钰她们后脚就来了，围着霍明端一通鼓励，鼓励得霍明端小脸通红斗志昂扬，恨不能现在就下场。

不过大家很默契地不打扰霍明端休息，过了酉正便赶霍明端去休息，她们凑在一起做着活计。

第二天一早，霍明端起床。几乎是同时，隔壁的门打开了，山茶和修竹她们雁翅般排成两行，个个手里拖着小礼物迎接霍明端，一人一句吉利话说得笑眯眯坦荡荡。

“马到成功。”

“长风破浪。”

“蟾宫折桂。”

“金榜题名。”

“一鸣惊人。”

......

霍明端一路走一路收荷包，走到最后，苏钰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这么大人了还被大人抱，霍明端脸涨得通红，心里有点微妙的窃喜，只听得苏钰在他耳边笑嘻嘻地道：“宝宝，你只管去考，正常发挥就行，该打点的关系我都帮你打点好了，放心，咱后台硬着呢。”

霍明端怔住了，打点关系？姨娘莫不是昏头了？别说他不认得考官，就算认识，今年他也不是真的参考，要打点关系干什么的？再说，谁打点关系了会大大咧咧说出来，不怕被人举报啊？

不说霍明端，霍明阳都愣了，好一会儿，山茶弱弱地举手：“那个，那个，姨娘，这几天咱不都在一块儿吗，你什么时候去打点关系了？”

苏钰一指东方的天空，大大咧咧地笑得开怀。“就刚刚啊，我给文曲星君烧了柱香，让他保佑我家宝宝考试顺利。那香他都收下了，不就是答应了，那还有啥可担心的？”

山茶听了这话，先是一怔，再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众人也都哈哈大笑了起来，蔷薇也抿着嘴低下头来偷偷地笑了。

霍明端忍俊不禁，心里的紧张莫名就消散了，从她怀抱里挣脱出来，涨红着脸掩面而去。下了楼梯，出了店门还遥遥冲楼上抱了拳头行礼：“我去啦。”

苏钰挥手：“去吧去吧，写完了就回来，晚上咱去吃烤鸭。”看着他去远了，身影消失在拐角，苏钰收回目光，揉着肩膀冲修竹笑，“嘿嘿，看见了没，今儿往考场走的学子十亭里有六亭是从咱家工坊里买的衣袍，这要是有人在榜上名列前茅，咱们工坊的学子赶考战袍那可就出大名了。”

修竹眼睛从考场门前的学子身上划过，点头笑道：“我看过来买衣袍的学子名单，对照县试团榜名单查过了，团榜前十里有八个都在，那两个，我也令人送过去了。”

霍明阳眼珠咕噜噜地转，苏钰知道这是她算数时的习惯动作，刚准备问她，山茶一拍大腿，笑了：“修竹你好精啊，团榜前十都在，那不出意外，府试前十里少说有一半得从他们里头选。咱们这风头是出定了。”

修竹就眯着眼睛笑，也不说话也不否认。山茶过去往修竹身上一趴，修竹顺势把她往背上一托背起她就往房里走，霍明阳跟在旁边要拉山茶下来换她上去，三个人闹成一团，都乐呵呵的。阿长和小圆看过去，眼神里藏不住的羡慕。苏钰拍拍蔷薇的脑袋，一指那三人：“去，帮着把山茶拉下来。”

蔷薇眼睛一亮，小跑着过去扒拉山茶，山茶怕痒，被两人摸到了腰上的痒痒肉，笑得骨软筋酥，很快被两个人联手拉下来了。阿长扫了小圆一眼，两个人跑过去扶住了山茶，让蔷薇把阳阳托到修竹背上。山茶笑得止不住，被她们扶着才没软到地上去。

闹了一阵，天终于亮了，小二送来早点，大家吃过便各忙各的去了。

苏钰还没到街上逛过呢，看她们都去工坊里了，她便带着蔷薇溜达去了。

这一带大概是因为紧邻考场，旅店那叫一个密集，这个点考生都去考场了，所以旅店门前看着有些冷清。这里酒楼饭馆也多，厨房里飘出来的食物香气勾得人垂涎欲滴。有家店的香气很特别，很像在蒸狮子头，苏钰忍不住走过去，还没等进门，就有殷勤的活计迎出来了。活计态度那叫一个殷勤，嘴皮子那叫一个利索，张嘴就报了一堆菜名儿，听着像在唱歌。苏钰静静地听他唱完，笑眯眯地问：“你们厨房，是不是在蒸狮子头啊？”

活计两手一拍，笑道：“哎呦，您鼻子可真灵光，可不就是嘛。咱家的狮子头可是大大的有名啊，软糯香滑，滋味绵长，好吃得不得了呀，这快到饭点了，给您来几个尝尝？”

活计说得眉飞色舞的，那“好吃得不得了”的样子看上去特别真诚。苏钰一笑，问好了价码，递了一把钱过去：“我再逛逛，等会做得了，你送八个，不，十个狮子头到客栈，若有饮子带上一升去。”

活计一扫手里的铜钱，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拍着胸脯保证：“您放心，您先逛去，等做得了我一准儿给您送过去，保证您吃着还是热乎乎的。”

一路走，一路撒钱。等转过了街，越走越觉着这边的气象大不相同，街面上静悄悄的，两旁的店铺都关着门。苏钰先是一愣，后来看见每家铺子门口都挂着红灯笼，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到了红灯区了。这街面上铺子装修得还怪雅致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儿的呢？苏钰有些好奇，不过并不多，打转回头，往另一条街逛去，慢慢走回了客栈。

傍晚，天边只残留几片云霞，霍明端踏着微薄的霞光走进客栈，远远地看到苏钰，他扯出一朵笑：“姨娘快帮我叫水，我都要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