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瑶华宫。

清冷的曦光冲散了夜晚的凉意，秋海棠上花苞含露晶莹，卯时刚至，守门的内监打着哈欠开了宫门。

虽略有雾气，但仍能听到凌乱的脚步声往这边来，催促着，“快，快。”

守门的揉了揉眼睛，就见匆匆跑来的几个人，“小康公公？您怎么过来了？”

领头的是立政殿的小康子。

小康子没管他，激动地一脚踏进了宫门，急问他，“贵妃娘娘可起来了？”

“还没呢，”内监虽是外院的，但也知道贵妃娘娘不喜早起，“这才卯时呢，娘娘约莫还得半个时辰。”

小康子一听，顿时有些急了，他在原地转着圈踱步，“可奴才这儿有要紧事要和娘娘回禀呀。”

听见动静的菘蓝从耳房出来，轻轻合上了门，“上来回话吧。”

——

邵承冕坐在上首的圈椅上，康盛等人侍在一旁。

漪兰宫内，到处翻得一片狼藉，床上的锦被扯成一团，许泠欢衣衫不整，穿着层半透的单薄中衣瑟瑟地跪在男人的脚边。

她捂着胸口，背对着门口的侍卫们，一看就是半睡半醒的时候被强行拽出来的。

“大总管。”

宫人在门口小声叫了下康盛，摇了摇头。

邵承冕抬眼看见了，缓缓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云淡风轻地道，“说吧。”

极淡的男声回荡在殿中。落在许泠欢耳朵里犹如催命的敲钟声。

往前爬了两步，许泠欢捉住邵承冕的龙靴，想学着纪贵妃那般眸中含水，“皇上……”

盼望着皇上能念在与她往昔的情分上，饶她这一回。

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嫌恶地挪开脚，邵承冕手握着珠串朝门边一晃，“是你自己说，还是让她们替你说？”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边是同样跪着的采荷等心腹，她们一个个吓得如惊弓之鸟。

皇上有备而来，必然是什么都查清楚的，而自己的身后还有许家……

闭了闭眼，许泠欢沉痛道，“皇上，臣妾自己说，但求皇上不要迁怒国公府。”

“自然，你只是你。”

邵承冕冷淡地回了句。

国公府势弱，男丁无用，不用他动手就已经不堪一击了，但更多是有老太傅的成分在。

‘啪嗒啪嗒’地捻珠声在内室响起。

……

许泠欢越说越小声，垂着的头恨不得埋进地衣里才好，“臣妾原先也并无头疾，是那几天日日浸在冰水当中，催出来的……”

“砰”

她头顶划过一物，重重地砸在了厚漆木门上，绿油油的珠子骨碌碌地滚了一地。

“淑妃，你竟算计朕至此？”

目光中带着暴虐的狠戾，邵承冕恨不得一脚踹开许泠欢才好，“你怎配得老太傅的多年教养！”

若不是因为她，桓桓怎会多日不肯与他相见！

冰凉的翡翠擦到了她的手指，许泠欢仿若被烫到了般缩回去，吓得哭都不敢哭出声。

“传旨下去，淑妃许氏品德不端、弄权后宫，”

说着，邵承冕故意顿了一下，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薄唇中吐出的话不带有一丝感情，“即日起，褫夺封号，降为末等更衣，赐每日一盆冰水浴面。”

“是，皇上。”

康盛敛眉屏息道。

许泠欢的瞳孔骤然一缩，她喉咙发干地瘫坐在地上，声音几不可闻，“不，不可以，皇上，臣妾会死的……”

她的头疾若不精心调理着，比死了还难受啊，更别提冰浴……

“不是喜欢冰水么，如此你可满意了？”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邵承冕从宽椅前起身。

真是晦气，为着她朝会都停了一天。

眼看着皇上要走，许泠欢苦笑着望他，“皇上，您是被纪贵妃那贱人迷了心智吗？她的冷漠、跋扈和算计您统统当看不见，唯独臣妾，就这么的罪该万死。”

邵承冕猛然回头，阴鸷的眸光落在许泠欢身上，“算计？你可知贵妃入宫受了多少算计？她孩童心性又纯良，一颗真心都给了朕，连太后都赞不绝口，怎的落在你口中就如此不堪？”

他凉凉勾唇，“更衣许氏，不敬贵妃，掌嘴。”

话音刚落，门口进来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在许泠欢惊恐的目光中一个按着，一个打。

左右开弓，许泠欢的嘴角很快溢出血丝，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薄弱的衣带散开，白花花的身子暴露在众人面前。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淑妃是彻底的废了。

几十掌打完后，许泠欢嘴里吐出几口鲜血晕倒在地上，邵承冕才闲闲地往外走，随手一指，“醒后赐她一碗哑药，连带着那些奴婢也一并处置了吧。”

——

“娘娘，快醒醒！”玉珠急道。

柔安蒙着头躺在温暖的被衾里，谁叫也不听。

昨日底下的人给她送来了街上时新的话本子，她高兴地在被窝里挑灯夜读，丑时才睡下，今天早上谁叫都不肯起。

菘蓝实在没法子了，手捧着湿帕，掀开被子就盖在了柔安的脸上。

“唔，”

冰凉的湿意将柔安从美梦中揪醒，她痛苦地扯掉了脸上的帕子，哑声道，“什么呀！”

一睁眼发现床前围满了宫人，柔安瞬间清醒了，“怎么都站在这，出什么事儿了？”

经过的玉珠端着水盆怨念道，“立政殿的小康子已经在这等了小半个时辰了，说有要事回禀！但您睡的太香，奴婢们实在叫不醒您。”

一听立政殿，柔安心里就静下来了。

几个婢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还原了事情经过。

当时小康子把皇上的话大致一说，她们就兴奋起来了，一个个都摩拳擦掌等着和娘娘去漪兰宫看笑话，谁知道贵妃今日这么能睡！

扶着菘蓝的胳膊起身净面，漱了口，柔安才看向了立在珠帘外垂着头的小康子，“你说皇上查了一夜未睡？”

“是啊娘娘，”

小康子一边说着一边回想师傅交代给他的话，就怕有什么遗漏，“直至天都快亮了，证据确凿，皇上才忍不住给娘娘出气去，还让奴才来叫您过去看看，只要您解气了就成。”

看来皇上是当真对许泠欢没什么情谊。

团坐在美人榻上，柔安的语气愉悦，“淑妃她都不值得本宫在意，去不去看又有什么关系呢？”

还不如多用几口早膳热汤来的舒服。

柔安想，皇上今晚要是过来的话，就让他进屋罢。

长廊木桥上，邵承冕一路走的轻快。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和桓桓解释清楚，他真的长心了，以后再不会上那些女人的当。

前面，小康子急三火四地跑过来回话，“皇上。”

“贵妃怎么说？”

邵承冕快步过去着急地问。

见皇上如此紧张的模样，小康子一下子就忘了，“呃，贵妃娘娘说了，反正都是不在意的人，看不看又有什么要紧的。”

邵承冕的表情逐渐僵硬，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青筋分明的手背抓在了栏杆上，康盛扶住了他，心痛道，“皇上！”

他自语道，“朕已处置了淑妃，但贵妃怎的能不在意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