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
作者:城市村夫 | 分类: | 字数:63.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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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赵启章家的麦秸垛着火了
两天后,两家小孩儿在老八顿家见了面,虽说女方几天之后才给回话,但最终还是同意了。
赵启章害怕夜长梦多,赶紧张罗着压了贴,在程序上定下了这门亲事。
一天,赵启章接到镇政府打来的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是镇政府的把点干部张继兴。
张继兴告诉他,马书记已经调走了,昨天刚走,新书记宫新志今天早晨已经到了。
张继兴通知他九点之前一定要赶到镇里来参加会议,开会之前可能要点名,其余的也没说什么。
放下电话,赵启章就愣在了那里。
他没想到宫新志会来得这样快,这么说自己的厄运就要提前了。
他在桌边默默地坐了很长时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毫无办法,也就是说他只能接受这个厄运,而没有任何改变它的可能性。
几天前,他去找了何峰,一方面是为了核实宫新志来镇里当书记的消息,另一方面是为了让何峰给他出出主意,看看怎样应付这事儿。
没想到何峰竟然不知道有这事儿。
不过何峰告诉他,就是宫新志到镇里当书记,他也用不着紧张害怕,只要没有什么把柄被他抓住,他也不能毫无理由地去撤一个人的职。
赵启章虽然表面点头称是,但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何峰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作为在行政村当了二十多年支部书记的他,知道一个人要想找另一个人的错那真是太容易了。
二十多年来,他撤换了那么多行政村干部,还不是随便找个错儿就换人了。
十多年前,周顺昌是村里的会计,赵启章使不住他,他老是跟赵启章顶牛,甚至对着干,他赵启章不是招呼不打一个便换人了吗?
但是他知道跟何峰多说也没用,何峰已经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凡事只能靠自己了。
但是现在宫新志真的来了,他还是感到有点儿心惊。
这时,后墙登几上的座钟“当”地响一下,把他给吓了一跳。
一看时间已经八点半了,他赶紧推上自行车就往镇里赶,慢了半个小时还真赶不到。
他到镇里时会议还没有开始,但来开会的各行农村支部书记都已经到大礼堂里去了,有几个人还在找座位,赵启章连忙找个座位坐下。
他抬头往主席台上看,还没有人,这使他心里稍微安宁了些。
他往四下里看看,大家都在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这些人他几乎都认识,经常在一起开会,次数多了,不认识也都认识了。
他观察其他人的表情,大家都微笑着,看不出有谁在为自己的命运担忧。
他不觉就坦然了。
他想,自己也许多虑了,人家既然能当书记,胸怀应该是不一般的,这冤冤相报的事儿他也许做不出来。
听说宫书记还不到四十岁,年轻人,有闯劲儿,没准就不会计较上辈子人的事儿了。
他越想心里越平静,最后心里竟生出一种悲壮来:管他计较不计较,让干就干,不让干拉倒,不就是个支书吗?不当支书还不是照样吃饭睡觉。
他往椅背上靠了靠,尽量让自己坐得舒服些。
这时他看见主席台上已经有人进来了,排着一长队,挨个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总共是九个人,跟平时开会一个样。
接着就是点名。
当点到自己时,赵启章注意到 ,坐在主席台正中间的那个瘦削精干的年轻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是冷峻的,这使他本来已经放松的心情不由得又紧张了起来。
他知道这个人一定是宫新志了,这倒不是因为这个人坐在主席台正中间,而是他靠自己的直觉感受到的。
接下来就是主席台上的人讲话,这样的会赵启章是再熟悉不过的,他甚至都能把开会的各个程序背下来,就是各个人讲话的内容,它也能预先猜个八九不离十。
宫新志的讲话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口气比较强硬,话说出来有一种逼人的气势,有一种未打交道就能让人心里先畏惧三分的威严。
会开的时间不长,很快就结束了。
人们三三两两到新书记的办公室去跟新书记说话,赵启章也跟着去了。
宫新志对他很热情,还主动伸出手跟他握了握。
等他从书记办公室出来时,他自己自我感觉挺好,他倒有点怀疑,点名的时候宫新志看自己的那道冷峻的目光,是不是由于自己神经过敏的结果。
他回到家里,看看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就拿了抓钩到西地去,他想把那块地的地堰沟拱扒起来,省得有人再从那里来回走,连地边都踩结实了。
他走到那块地西边一看就愣住了,地堰沟已经被人扒起来,而且扒起来的土全部都被翻到了另一边。
他顿时火冒三丈,心想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他知道和他家挨地边儿的是周顺昌家。
周顺昌以前可从来没敢这么干过,现在不知咋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赵启章最近几天老是觉得,周顺昌看他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了,似乎有一种向他挑战的意味儿,没想到这回他把表情示威换成了行动。
第15章 赵启章家的麦秸垛着火了
赵启章想,你想欺负人也得先看看欺负的是谁,想欺负我,你肯定是找错了对象!
他没有多加考虑,抡起抓钩三下五除二就把土又从那边扒了过来。
他还觉得不解气,又向那边多扒了几抓钩,然后就又气又得意地回家吃饭去了。
第二天上午,他专程去看了一下,想看看他扒过来的土被动了没有。
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他差点没把鼻子气歪:土又被扒过去了不说,而且在他家的土这边还给扒出了一条深沟。
这回赵启章不扒了,他站在那里大骂起来。
恰好周顺昌的二儿子二好从旁边的小路上经过,三听两听他就听出了门道。
二好虽然年轻,但却不是一个怕事的人,又是学过几天武术的,当下他就站住了。
他满脸怒气地质问赵启章:“你骂谁?”
话音里明显带着火药味。
赵启章斜睨他一眼,大声说:“我骂谁?我骂龟孙!我骂哪个不是吃粮食长的扒我地边子!”
二好立即回骂道:“你把嘴放干净点,再骂就是骂你自己!”
赵启章大怒,干脆喝道:“你兔崽子翻了天了,我就是骂你爹那个赖熊,有种叫他出来当面跟我斗。”
在旁边干活的人纷纷围了过来。
农村子的人大都有着看热闹的习惯,不知道这是不是跟平时村子没有多少热闹好看有关。
早有和周顺昌关系好的人飞奔着去了铁路西边通知周顺昌。
不大一会儿,周顺昌甩摆着两条胳膊急匆匆地过来了。
他一来到跟前就手指着赵启章说道:“你神气个啥?你还能神气多久!你以为你还能一手遮天?我还真没把你看在眼里呢。”
赵启章也立即指着他说:“我就是神气,我正神气着哩,你管得着吗?今天咱叫大伙看看,是谁有理谁没有理,你说,你扒我的地边子干啥?”
周顺昌看住他说:“你说话别站着翻身,我扒你的地边子?你多种我的地,种了这么多年你咋不说了?你偷着把地界子往我地里挪,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找你算账,你还以为我不知道哩。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让着你了!”
赵启章喊道:“你有证据没有?没有证据,你这就是血口喷人!我看只有你才会做这样屙血巴子的事儿呢!”
周顺昌冷笑道:“我血口喷人?你做的屙血巴子的事多着嘞,我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当初赵贺生朝脸打你干啥?还不是人家老婆当知青的时候让你给玩儿了!你整天介装得一本正经,其实你比谁都肮脏,心比谁都黑!救济款是良心钱,上边哪年不发?你朝下发过一分钱没有?你口口声声说别人做屙血巴子的事,还有比这更屙血巴子的吗?!
看热闹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把目光落在了赵启章身上,像是在问他:真有这事儿?
赵启章此时已经气得脸色发白,他没想到周顺昌会孤注一掷地当众说出这些话来,这使他有点措手不及。
他呆愣了片刻,终于忍无可忍,大手一挥,冲刚刚先后跑来的四个儿子喊道:“给我打!”
四个儿子立即像得了将令的士兵一样,朝周顺昌扑了过去。
二好赶紧跑过去,挡在了他爹面前。
周顺昌的干儿子周连鹏也上来帮忙,两家人随即就打在了一起。
赵东城听说了也跑过来看,现在看到两家打了起来,就赶忙过去拉架,其他的人也都纷纷上前,连拉带劝地把两家的人隔开了。
虽然只打了不大一会儿,但是赵东城看到,周连鹏的眼眶子已经被打青。
而赵启章的三儿子赵康的鼻子被打出了血,两家的人都不肯罢休,还扑着要打。
无奈拉架的人多,他们彼此无法接触到对方。
这时,村里的几个无赖赶来了,他们一向对赵启章言听计从。
他们一到就摩拳擦掌地要上前去打周顺昌。
赵东城看出了门道,心想他们真动起了手,就有可能打出事儿来。
他立即走过去劝周顺昌带着他家的人赶紧离开。
周顺昌也看出情况不妙,他不是一个不识时务的人。
他一边喊着:“我要跟你打官司,你没有啥了不起!”
一边挥舞着手让二好和周连鹏回去,他老婆来到刚说了几句,也被他喝走了。
赵启章这边嚷嚷一阵子也只好回家去的。
几天后,两家真的打起了官司,但原告不是周顺昌,而是赵启章,主要也不是因为这次打架,而是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情。
就在这次打架三天之后,赵东城夜里起来小解,无意中向北边的天空望了一下,忽然发现天空一片红光。
他凭经验知道可能是什么东西着火了,就赶紧跑到屋后去看个究竟,只见北边场地方向不知谁家的麦秸垛着了起来,火焰打着滚向上直蹿。
这时因为嫌热而在场地附近睡觉的人,已经有人在叫喊,村里马上就嚷乱了起来。
赵东城一边向村里喊着:“救火呀,赶紧起来到北地麦场救火啊。”
一边转回院里,拎起一只水桶就向着火的场地跑去。
他跑到地方时,已经有人在那里救火了。
场地旁边没有水井,也没有水的水沟。
有人用铁锹向着火的麦秸垛上甩土,但灭火的效果不大。
赵东城跑回村里拎水,但是火势这么大,半天拎来一桶水根本就不顶用。
这时有人喊道:“这是赵启章家的麦秸垛,他家的人呢?咋不见他家的人来?”
村里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排成队开始从村里往场地传水。
过了好大一会儿,赵东城才看到赵启章急匆匆地跑来,而这时候麦秸垛已经整个着了起来,火苗向上窜起足有数丈之高。
人们被热浪烤得几乎不能近前,整个场地亮如白昼。
赵启章来到后并没有动手去救火,而是冷着脸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他家的其他人也先后赶到了,都在忙着救火。
赵启章老婆看赵启章站着不动,就冲他喊道:“你咋不赶紧拎水,烧完了牲口吃啥?”
赵启章楞了一会儿,忽然自言自语地说:“不用救了,救了也没用,牲口不会再吃这麦秸了。”
救火的村民看他这样,也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动作,后来有人干脆学他站在一旁,只是看着,好像是在欣赏什么迷人的风景,只有为数不多的人还在不停地来回跑动着。
大火一直烧到天明,麦秸垛成了一大堆黑灰,黑灰的内部还在不断地向外冒着滚滚的浓烟。
天一亮,赵启章就赶到镇里去报案。
他跟派出所的人说,他怀疑是周顺昌放的火,理由就是几天之前他们两家打架了,而且周顺昌以前对他一直有意见。
派出所的人来村里调查,周顺昌当然不会承认火是他放的,说赵启章这是栽赃陷害。
周顺昌又跑到镇里去找人,说赵启章诬告他。
也不知道他找了谁,反正派出所没有再找他的麻烦。
赵启章见派出所并没有把周顺昌怎么样,就到镇政府里找人活动,还跑到县里寻求支持。
但镇里要他拿出证据来,说没有证据,不要信口乱讲。
县里也只是要求镇里要妥善处理,其他也没多说什么。
赵启章这才隐隐感觉到自己可能大势已去,因为这样的情况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要是以前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他到镇里一句话就能把周顺昌抓起来,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他又相信起自己原来的感觉来了,
很多迹象都表明他当初并不是敏感过度了,而是事实确实如此。
虽然镇里按惯例答应补助他400块钱,但这并不能让他心情轻松起来,
毕竟,在这件事情上,脸面比钱重要得多。
村里渐渐开始有人议论了,说赵启章当着书记,跟人家一个普通老百姓打官司,却没有打赢,这实在是太丢人了。
赵启章只得装糊涂,对此听而不闻,
他甚至在村人面前绝口不再提麦秸垛被烧的事儿了。
虽然赵东城对赵启章的所作所为有些不满,但他并没有对赵启章家的麦秸垛被烧感到幸灾乐祸。
他觉得,一个心地不纯正的人总是要受到惩罚的,但惩罚或报复一个人并没有必要用烧麦秸垛这种方式。
一方面一件事情的发生,需要一定的量的积累,另一方面必须耐心等待时机,时机成熟了,完全可以采取正当方式予以出击或者回击。
赵东城发现,赵启章真的变了,他已经没有了以前的那种无论面对任何事情,都信心十足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阴郁,好像他时时刻刻都在心事重重。
赵东城不由得感叹,真是世事弄人,精明通达如赵启章,竟然也会遇到排解不开之事,也会有失去奋争的勇气,无奈躺平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