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柱媳妇飞奔着去找赵启章，没找着。

她正心急火燎地在村子里到处乱撞，迎面看见赵东城骑着自行车从南边过来。

赵东城一大早就到县城里买一本科技书去了。

县城离村子有二十多公里，他这会儿才回来。

赵东城只知道昨天夜里村子里的狗叫得厉害，但他并不知道突击队的事情。

赵三柱媳妇像是遇到了救星，忙不迭地迎了上去。

赵东城刚把自行车停稳，三柱媳妇就急慌慌地把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

赵东城顿足道：“真是一群法盲！你们怎么能这样胡乱听别人的话呢？你们自己不会长脑子想想吗？！这下好了，被抓去的人难免会挨一顿打，罚款也是省不掉的，快去准备吧！”

赵三柱媳妇有点不甘心：“他们罚款是瞒着镇里的，他不也是犯法吗？”

赵东城没办法，只好给她解释：“这你验证了吗?再说了，他们违了法，咱们可以到镇里去反映，你们这样干有啥好处呢？

这会儿，徐海彪肯定在镇里和服务站都安排好了，他大不了把收来的钱拿出来一部分，都是他们圈子里的人，你以为宫书记会把他怎么样？

就算他们原来违法，现在可能已经不违法了，而你们呢？殴打执行公务的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就是讲到国外去，也是法律所不允许的！”

“不是说妇女打人不犯法吗？”

赵东城不觉哑然失笑：“这是谁说的？谁敢给妇女这个特权？”

三柱媳妇仍然不解：“可那几家的男人也没打人呀，咋也给抓走了？”

“这是因为打男人比打女人方便，打一顿就完了，不需要考虑太多。”

三柱媳妇郁闷了：“那就没有办法了吗？”

赵东城快速地想了想：“处罚是免不了的，眼下最要紧的是得想办法尽快让他们回来，你先回去吧，我这就去找周顺昌。”

三柱媳妇忽然想起：“三柱说他打了周顺昌。”

赵东城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你就别管了，反正就是这一拖拉子窝囊事，我会看着办的。”

赵东城回到家，王月琴正掀开锅盖准备吃饭，他跟王月琴招呼了一声，饭也没顾上吃就直奔周顺昌家去了。

周顺昌家里只有周顺昌和他老婆两个人。

周顺昌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已经结婚成家，老两口单住。

周顺昌见赵东城来了，也没过多寒暄，随手丢给他一支烟。

赵东城简单说了上县城买书的事，紧接着就把话题转到了赵三柱的身上。

周顺昌这时候心情已经平静多了。

他不紧不慢地说：“我也是刚从镇里回来，在派出所呆了一会儿。

事情你也知道了，昨天突击是镇里临时决定的，村里没有来得及给你们组长打招呼，今天被赵三柱闹得一塌糊涂。

徐海彪挨了妇女们的一顿打，恼得只想上吊，这会儿估计还在派出所，逼着派出所惩罚被抓去的人。

镇里一把手宫书记也表了态，说要严惩，这种情况下我也不好多说话了。

哎，赵三柱是你们六组的吧？他跟你一起到我这里来过几次，平时看他这个人还算老实，怎么今天像是吃错了药，要不是旁边人多，他上午还真有可能把我吃了。”

赵东城苦笑了一下：“叔，国法谁也不能违反，但群众就是群众，不是阶级敌人，群众虽然犯了错误，但他还是群众。

你们深更半夜挨家砸门，这象是什么对待什么了？

政策是对的，但执行政策的人，对政策执行的方式方法，也是需要有讲究的。

你们拿上钱就走，不给钱就逼，别的啥也不管不问，我个人认为这样做不是很妥当，弄不好会在群众中产生不良影响，给以后的工作造成困难。”

周顺昌却不以为然：“话是这样讲，你没当过领导你不懂，不了解这里边的情况，现在外边都是这样干，你不这样干也不会有人说你个好，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你老头和我的关系你也是知道的，不是一般的，我一向也不把你当外人。

这次行动是徐书记提出来的，他就是想弄俩钱花，要不是赵三柱这么一搅和，啥事也没有。

现在好了，徐书记不但钱要交公，还得到服务站求着人家把事儿揽下来。

那几个被抓到派出所里的人，几乎啥都说，有些话真让我哭笑不得。

赵立山竟然说徐书记摸了他媳妇的乳房，因为刚生过孩子会有奶水。

派出所的人还笑着问徐书记，徐书记当时满脸通红，可能他确实那样干了。

闹到这步田地，徐书记就是想算了，也已经没法算了。”

赵东城知道自己没法放弃，他只好对周顺昌动之以情：“叔，镇里的人毕竟跟咱不一样，他们期满或者出了什么事情，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咱们可是挪不动窝，早早晚晚总还得在一起共事，咱把人都得罪了，以后咋办？”

但周顺昌有自己的看法：“虽然我书记当的时间不算长，但我还真觉得像是徐书记说得那么回事，村民们几乎个个都是欺软怕硬的主，你越说软话事情就越难办，给他点颜色看看，反而顺当多了。”

第23章 赵三柱的屁股肿了

“那只是表面现象，你有事跟大家商量，就是发生了争执也是很正常的，是民主的一种体现。

但要是你不管三七二十一，硬生生地把大家压得不敢说话，事情也许能办成，但大家心里的气也窝下了，不定啥时候，他就会爆发出来。

到时候你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叔，我只是跟你讨论一下，说的话并不是针对你的，你可别生气啊。”

赵东城接着晓之以理。

为了缓和气氛，他轻轻地笑了两声。

周顺昌显然对他的话没听进去，他有自己的一套生活经验：“我生啥气！我想你是书读得太多了，书上的东西在实际中不一定管用。

有些东西你不当领导是不会明白的，而要想当好领导就必须记住一条，那就是跟上边一条心，这样才会是一个合格的干部。

如果做反了，下台那就是早晚的事情。”

赵东城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心里莫名地有点烦躁。

他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知道说了也不一定有什么用处。

“叔，你说的话是很实用的，我没有多少社会经验，以后还得靠你多多指点，咱现在还是说说赵三柱的事情吧。

我听说了，赵三柱本来并没有想找你闹事的，是由于别人从中挑拨，他不明所以就中了圈套。

你跟徐书记多说点好话，看看能不能让他们早点回来，说到底他们毕竟是咱村的村民嘛。”

赵东城想快刀斩乱麻。

周顺昌一愣：“谁挑拨的？”

“这我不能说，我说了，我岂不是也成了挑拨者？”

“我就说嘛，赵三柱这人平时那么老实，要是没人从中挑拨，他也做不出来这个事。

其实我也不想过分整治他们，让他们知道厉害，下回别装愣头青就行了。

你放心吧，我马上给徐书记打个电话，问问徐书记的想法，让他有个差不多就算了。

唉，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也不想跟自己村子里的人过不去，你回去跟他们几家人说说，叫他们别担心，人不会关太长时间的。

我会跟徐书记说，现在正是农忙，人在里面关时间长了不合适，耽误地里的活计。”

周顺昌的语气终于和缓了下来。

赵东城总算松了口气。

他马上站了起来：“那好吧，我也该回去了。”

周顺昌坐着没动：“好，我就不送了。”

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广播里传出周顺昌的声音：“赵三柱家里和其他几家人注意了，刚刚接到派出所的通知，要你们今天12点以前，每家带上300元钱去镇派出所领人，不交钱不放人。

希望你们按通知要求去做，不要再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他连续广播了两遍，想必是他们都听见了。

赵东城正坐在院子里的压水井池子上抽烟，他忽然听见有人敲大门喊他，听声音知道是三柱媳妇，忙过去把大门打开。

赵三柱媳妇一进门就急慌慌地说：“刚才大喇叭吆喝的你都听见了吧，叫一家拿300块钱，俺家里都找净也不过100多块，剩下的100多块叫我到哪里弄去？”

赵东城“唉”地叹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那就借吧，别的还能有啥办法？”

“借也得有下家嘛，咱们村子里谁家能有这么多余钱？”

正说着，又来了两个人，同样是钱不够。

赵东城也犯了难。

他很无奈：“俺家也是穷得叮当响，要是有钱给你们拿去多好。这样吧，你们先想想办法，我还得去找周顺昌，不找他解决不了问题。”

几个人愁眉不展地走了。

见了周顺昌，赵东城直截了当地把几家钱不够的事情跟他说了。

周顺昌听了，一脸漠然：“他们这是自作自受，我也懒得管！再说，钱的事情是最难办的，现在谁愿意往外借钱？借高利贷人家还得看你有没有值钱的家当。”

“咱也不能看着人家急得没办法不管，其实这事碍着我啥了？我不管也不会有人说我。”赵东城用起了激将法。

周顺昌却跟他摆烂：“我确实是没有办法，虽然当着书记，可家里比谁都穷，行政村账上现在是一分钱都没有，就是有，也不能随便拿出来用。”

两个人正无计可施，这时从大门口外进来一个人，赵东城一看是周正方。

周正方是村委会委员，平时做贩卖粉丝的生意，是方圆几十里地无人不知的万元户。

三人寒暄过后，话就说到派出所罚款的事情上了。

周顺昌不吱声了，赵东城就问周正方能不能给想想办法。

周正方沉吟半晌：“钱，是有！但现在的情况是钱借出去容易，收回来难！我前几年的账有的到现在还没收回来哩。”

他边说边看周顺昌，周顺昌只是不吭声。

“他们几家需要借的钱都不是很多，加起来也不超过1000块钱，估计春节前还上没问题。”赵东城想尽力打消周正方的顾虑。

周正方不为所动：“现在有的人有钱也不还账。”

赵东城给他出了个主意：“我给你找担保人，借钱的人不还钱，你可以找担保人要。”

周正方笑了：“你找谁担保？”

赵东城指指自己：“我！”

周正方摇摇头：“你担保不管用，要说周书记担保还差不多。”

周顺昌赶紧摆手：“别扯上我，我肯定不会给他们担保的！”

“这几户平时都是本分人家，不可能是赖账户，就是不找担保人他们也会还钱的。”赵东城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这时候，周顺昌忽然说话了。

他看着周正方说：“你手里要是真有钱就借给他们应应急，啥担保不担保的，巴掌大一块地方，谁还能找不着谁！几百块钱他们还能少了你的？”

周正方笑道：“我是被人哄怕了，东城，你回去跟他们说，一会儿让他们到我那里去拿钱，按老规矩，二分利。”

赵东城一愣：“现在的行情不都是一分五吗？”

周正方头摇得像拨浪鼓：“哪还有一分五的，都已经三分了，我要二分利，已经有很大的人情了。”

接着他又说道：“你跟他们说，借不借让他们自己看着办，我不会强求的。”

赵东城不好再说啥，跟周顺昌打声招呼就回去了。

打欠条，签字，钱很快就拿到了。

10点多钟的时候，几家人把钱给派出所送去了。

挨着吃中午饭时，赵三柱他们几个人回来了。

赵东城笑着打趣赵三柱：“派出所里蹲着得劲吧？”

赵三柱撇嘴：“得劲个鸟！”

赵东城忽然发现他走路好像不是很利索，扭扭捏捏的，就上前朝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这是咋了？”

没想到赵三柱“嗷”地叫了一声，疼得直咧嘴：“别拍我的屁股，屁股被皮带抽了，还肿着哩。”

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