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不是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吗，为了变得好养，食物链顶端的那些人不仅想出三从四德，从思想上禁锢女性，还要裹住她们的脚，从行动上压制对方。”

阿若秒懂：“他们害怕女性独立、崛起，抢夺他们的地位，所以就剥夺了所有权力和能力，从此她们只能依附男性而生存。”

林桑拍拍她，很高兴这姑娘能一眼看清本质，这算不算是这个时代觉醒的女性第一人？

“恐她轻走出房门，千缠万裹来约束。女子从此就宅在家里做永远也做不完的家务，相夫教子，只要禁锢住了思想和手脚，那么无论受了多么不公的待遇，都只能在后宅忍气吞声，因为即使出走了，这样的双足又能走多远？”

就在前朝，民风自由开放，女子还被允许追求自我价值。是什么时候地位低到尘埃里的呢？跟裹足不无关系。根深蒂固的理念代代相传，从此男尊女卑变得理所应当，还有人将之美其名曰为“男主外女主内”。

“而且据说裹完小脚，女性习惯用脚跟走路，时间久了能强化盆骨，甚至提高了生育能力，更沦落为男性的发泄工具，生子工具。”

如果没记错得话，这股歪风如不遏制，很快会成为接下来两朝的社会主流。

千年的时间，男人挑媳妇不仅要看容貌，还要看脚的尺码是否合格。要不然怎么叫品头论足呢？

后来满清入关，发现汉人还有这样的变态癖好，曾下令阻止缠足。但歪风已成，渣男们以此为乐，而女性早已经迷失了自我，为了让男性喜欢，一代又一代，再也走不出这样的怪圈。

直到新华成立。

阿若听得直打颤，她一把拉住林桑：“姐姐，你一定要制止，千万不能让这股歪风盛行起来。”

林桑苦笑，金沙一族说她是天神使者，这丫头还真把她当神人了？

“一己之力要怎么跟整个社会风尚去斗？”

阿若不同意：“怎么是你一个人呢，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后的。”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齐咚呛那家伙。”

望着她星光一样的眼神，林桑心中一动。

是啊，刚当初刚穿来时她许下过什么宏愿？

“如果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规则，这个时代的天，那我就重写规则，把天翻过来！”

这样的豪言壮语是她当众立下的吗？置身这个时代，怎么时间一久，她反而渐渐麻了？

林桑突然抖擞精神：“好，国父因为小时候见过家中姐妹缠足的痛苦，坚定了推翻封建专制的决心，我们为什么不能以先贤为榜样？”她拍拍阿若，“好姑娘，谢谢你！”

阿若虽然不知道国父是谁，但看林姐姐打起精神了，她由衷地兴奋。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做？打进江南皇宫吗？”这丫头以为一个个国君都是刘长呢，林桑正翻白眼，就听到屋里传来吵闹声。

“阿娘，贵人今天给我们送了好些吃的，你就别吃这艾粑了。”

说话的是儿媳妇，她从婆母手里抢过糍粑。但婆母手脚利索，瞬间又抢了回去。

她一个劲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咱也别浪费。”她一个劲推儿媳妇，“你们去吃，那些一看就是好的，这艾粑留给我。”

林桑跟阿若对望一眼，走了进去。朗母一看到林桑她们赶紧求助：“贵人来了，你们劝劝我阿娘，她一定要吃这糍粑，吃了万一跟小郎那样喘不上气怎么办？”

别人家的婆媳天天斗法，这家婆媳倒比有些亲母女还亲厚些，林桑心中一涩，一时都说不出话。

朗奶奶见到外人有些不好意思：“没事，我老婆子年纪大了，吃不坏人。昨天不是也吃了吗，不是好好的。”

林桑知道老人家节俭惯了，平日过的都是吃不饱的日子，要她们浪费一口吃食比割肉还疼。

婆媳两个正抢着，儿子进来了。

他一锤定音：“你俩别争了，贵人一番好意，你们去厅堂吃饭，我就喜欢吃那艾粑，还是留给我。”

感动归感动，林桑觉得还是不要冒险的好。万一这里头混入花粉种子呢？

她想了想问老太太：“阿顾奶奶，其实我也想尝尝你们做的艾粑，这两个能不能给我？”

这——老太太迟疑了，恩人提要求本来不该拒的，可万一有毒呢，毒到恩人罪过可就大了。

阿若见她这样，眼明手快，从婆媳两个手里一把夺过塞进嘴里。

正闹得不可开交，听到屋外小蝶的脚步声。“贵人，阿奶，我把族长爷爷请来了——”小姑娘拉着人进屋，族长一眼看到正在治疗的阿顾，顿时惊呼起来。

“了不得了不得，怎么把缠布拆了？快快快，快裹回去，这可是三寸金莲啊，千万别毁喽——”他急得直顿足。林桑听见声音，从灶间一把推门走进去。

“你好，这位是越山族长是吗？”她点头打了招呼，“我是吴越来的客人，今天凑巧遇到阿顾因为缠足病倒了，这才请大夫帮她医治。”

缠足还能生病？老族长呆了一呆。

他看上去六十出头，头发胡须都白了，脸色黝黑，脸上布满一道道的皱纹。

闻言他脸上沟壑更深了。

“病了，这，这不要紧吧。”他又惊又惶，“怎么这样不巧，我本来想着这几日就，就将这丫头——”事关机密，他突然住了口。

但林桑接着把他的秘密倒了出来：“这几日就将阿顾献给陛下是不是？”

“是是——不是，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族长很快反应过来，惊异地看向屋里的另外几人。

朗父泄了密，一脸颓相，族长马上明白了。但他顾不上埋怨朗父，一个劲喊着让小曹给这双脚复原。

小曹刚才给阿顾疏通了经络，又用了麻药，现在尝试着将姑娘的脚趾重新展开。

族长看得心焦，恨不得上手阻止，只是又碍于男女有别，只得在一旁跳脚。

见他这个样子，阿若的暴脾气又被点燃。

“族长，我没有听错吧，我姐姐都说了，这姑娘因为缠足病得很重，你还要一意孤行给她缠回去？是不是病死了你才满意！”

这话说得有些重，族长都被怼脸问楞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是为了族里……”

林桑打断他：“我知道你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是为了全族。可是你确定这样做就能达成目的？”这是什么意思，老族长不明白，吃惊地看着林桑。林桑没迟疑，一口气发出了灵魂数问。

“且不说这孩子的身体能不能坚持，就算勉强去了，你能确保阿顾一定受宠？”

她问族长：“你应该也清楚吧，三寸金莲只是一个跳板，能不能真正获宠，还要看其他方方面面。”

她怜惜地抚了抚阿顾的肩。

“这孩子在山里长大，质朴纯良，是不是能应付宫里的复杂？就算万幸在陛下已有宠妃的情况下还能得到青睐，是不是能应付同性的敌意？要是不能，又如何替族里求恩典，要是失宠，她要怎样在那个吃人的地方继续生存？”

老族长张大了嘴，灵魂连问，他似乎没想过，一个都答不上来。

原来只是自己一根筋的一厢情愿啊，但他依然固执地摇头：“可是有人告诉我了，陛下就是喜欢莲瓣足，可以的，阿顾一定可以的。”

为了改变族里命运，别无他法，这是魔怔了。

林桑气得想骂娘，但是齐咚呛抢先一步走了上来。

“陛下喜欢？陛下喜欢！”他一把将老族长拉到阿顾跟前，“你看看，睁大眼睛仔细看看，这样的双脚你喜欢吗，你真觉得好看吗，给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