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在一旁暗自算着，估摸老田输到五十万两的时候，她给齐咚呛使了个眼色。

然后老田神奇地开始赢钱，有一把几万的，也有十几万的，进进出出，但是赢多输少，最后一算账，好家伙，老田自己都惊悚了，今天净赚五十多万两。

他徐徐吐出一口气，从负债五十万到盈利五十万，前后一百万两，也就是两个时辰的事。

一直玩到第二天早上，哥几个各回各家时，老田依然紧绷着脸。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输惨了，就连损失最大的老石脸色都要比他好看。

“他今后不会不来了吧？”阿若有隐隐的担忧。齐咚呛却十分笃定：“放心，他已经入坑，我敢打赌，他今天必定第一个到场。”

齐咚呛并不是真的没文化，他是几十家庆丰楼的少东家，酒楼的继承人。

餐饮和服务这块有林桑和老齐把关，但衍生的娱乐业一直由他操控，除了营销学，林桑还专门给他培训了心理学，广大金主的心思，尤其是赌徒的心思，都牢牢捏在小齐东家的手里。

他的话阿若还有怀疑，但自家林姐姐也是把握十足的样子，阿若安心了。

林桑压根没为老赌棍们太费神，忙着招呼自己的客人。

“如何，这一晚感觉怎么样？”她问基金会的几位姑娘。何方子困得睁不开眼：“不好玩，我后来都站不住了，好不容易把筹码花完，就赶紧找了个地方歇息。”

林桑简直要喷笑，这姑娘是把玩耍当任务来完成了，在她眼里还不如工作呢，起码那个时候她能找到自我认同。

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二娘，她边打呵欠边下决心：“我还是回去好好工作吧，那个更有成就感。”

三娘则有些纠结。

“玩的时候心跳得厉害，好像挺刺激的，但事后想想，这刺激都是白花花银子换来的，真不值当。”

今天的银子是会长给的，她就是庆丰楼东家，等于是左手捣右手的事。可如果换做花她自己的银子？三娘认真想了想，吓得连连摇头。

“不不不，我再也不要来这里了，咱还是回吧。”万一上瘾了怎么办？她所有身家不过一副脑子，和勤快的手脚。

都还是呆萌的孩子，林桑笑笑，最后问金娘子：“你觉得呢？”

意外地，金娘子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说真的，刚才下注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思考，同时也在观察各类赌客。

对她而言，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好不好玩之类的问题了，她当然知道林桑他们在吃大户，为民除害，但让她困惑的是这些人奇特的心理。

“为什么明明输了那么多，还不及时止损呢？他们是不是疯了？”

她以前觉得蛮不讲理动不动拳打脚踢的秦九多少有些疯，但今晚她见识到了另一种失去人性的疯狂，而且还是群像。

更奇怪的是，他们一个个乐在其中，金娘自己也是一样，一方面她被深深诱惑着，同时，又为这里的氛围感觉到恐惧。

“当大家沉浸在赌局中的时候，为什么我感觉到光鲜衣着下暴露的只有丑态？”

统一的扭曲面孔，疯狂的叫嚣，被金姐姐一说，几位姑娘还真觉得如此，就连赌神都嘚瑟不起来了。

林桑真想大喝一声，她可算又发现了华点。

“或许，你说的丑态是贪婪吧。”

失去人性的贪婪。

人性本贪，有钱的希望赚更多钱，缺爱的希望得到更多关注。

也有上进人士，跟自己较劲，卷了一辈子的，寻求更高的自我实现。就连最平凡的人，躺平的愿望无非盼着人生顺顺当当，没有挫折。

但不论哪一款欲望，都能在这里瞬间得到升华，因为不劳而获，迅速积攒财富的瞬间，让人世间的一切都变廉价了，只剩下走捷径找到那个虚假自我。

金娘顿时视赌场为洪水猛兽：“这里好可怕，我再也不要来了。”

她刚刚才找到自我，并不想就此迷失。

跟金娘一样的是另外几位姑娘，短暂销魂后，她们还是坚定地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林桑觉得这是好事。

她自己也经历过这样一段心路历程，在浮华中兜兜转转，最后才找到那个清晰的自己。

跟她们相反的自然身在局中且不自知的财主们，就像齐咚呛预计的那样，晚上天一黑，庆丰楼刚亮起上下灯盏，老田就踏着灯光而来了。

“齐老哥，齐老弟——”江湖无辈，他喊的正是齐家父子，“为了早点来，我可是连晚膳都没用呢。”

齐咚呛早等在那里，闻言非常自然地拿出一张剔透又灿烂的卡片。

“早就给田老哥准备好了，这是你的会员卡，里头有五百积分，可以随意在庆丰楼里消费。”

“积分，会员卡？”这都是什么高大上，老田听不明白，“意思是我这顿酒菜，不用另外付钱？”

他这样一问，立即有服务员上来给他讲解。

“田爷，这积分是你昨天换筹码的银子兑的，五十万两，五百积分。只要不超出积分的消费，都不用额外付钱。”

人生还有这样的好事？

他不过花了五十万两，但昨晚最后不是赢了五十多万么，本金回来了还有多，今天还能白饶他一顿饭？

庆丰楼的酒菜昨晚他见识过，虽然看着很家常，但不像白矾楼专注排场，而是胜在味道和创新。老田觉得这服务贴心极了，笑眯眯去点单。

“田爷，跟我来，这里是点餐区。”

软软萌萌的服务员一口一个爷，把老田哄得毛孔都开了。

“哦，你们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他到哪里都不忘点对方的招牌，像白矾楼就以烹饪羊肉而闻名。

服务员笑得很甜：“田爷真是行家，这话你问对了。我们家今天推出一个铜盆火锅的套餐，热腾腾地，大正月里用了最是暖身子，有羊汤、番茄还有三鲜几种不同汤底可选。这可是我们家特有的，外头听都没听说过。”

铜盆火锅？又是一个新鲜词汇，跟百家乐一样，都是时新玩意儿。

他兴致勃勃地点了一大顿，一看积分，也所剩无几了。

“我这花了五十万，五百积分，这算多还是少？我那几个老兄弟呢，他们怎么样？”

这个小服务员是知道的，她抿着嘴笑显得很乖巧。

“这个呀，个人手气不一样，消费程度也不同。听说有几位爷花了二三百万，那就是两三千的积分，五六百万的也有，那就是五六千的积分了。”

敢情自己是消费最低的那个？老田顿时明白了。

小姑娘会说话，不说他抠门，倒夸他手气好。五六百万的，估计是老石没跑，谁叫他老兄有钱，手气也是出了名的臭。

“一晚上就攒了五六千积分，这也花不完啊。”

他们不能长久呆在京城，过了十五，最多赖到二十，官家就得赶他们回封地了。所以老石这是抓紧时间敞开来玩吧。

服务员听了他这话，依旧笑盈盈地：“田爷，我们的积分不光在庆丰楼能用，你看看这条街，出了我们酒楼，还有各家店铺。有卖特产的，还有绸缎、珠宝、电器……什么都有，拿着积分卡都能进店消费呢。”

老田惊讶，这么短的时间，吴越那几个商贾都快将这条街包圆了，还真是会做生意。

小姑娘还提醒他：“老爷家里还有子侄夫人不是，他们若是在家里呆得烦了，也可以拿着爷的会员卡出来逛逛。买不买在其次，关键是大过年的瞧个热闹。”

田爷觉得是这个理，给家里母老虎充个卡，也让她有事情忙，省得念叨他整天不着家。

反正充的钱最后都能赢回去，田爷越想越得意，超常发挥，将满满一桌愉快地一卷而空。

吃完一抹嘴：“这个火锅味道真不错——那就开始吧，今晚我也多来点，先充个两百万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