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惊呼声不断，波斯美人被拉的拉，拖的拖，就像刘长吩咐的那样，全都拖到阶墀之下去了。

“太医，太医怎么还没来？”林桑也大声喊，可是她的声音很快被吞没。

刘长反射弧长，这才开始惊悚。

“快快快，将宫里值钱的东西统统包上，你们几个，也随朕一起逃！”

刘长终于做出判断，敌军真的来了，就是这帮波斯人招来的。

保命要紧，他得赶紧逃。

但他没忘了卷上细软，还有这些服侍他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一国之君这样慌乱，内监宫女们齐刷刷也乱了。大家有哭喊的有奔跑的，最多的是收拾细软，准备跟国君一起逃命。

就在这样的背景声里，林桑紧紧抱着气若游丝的媚娘。

阿勇终于拉来了太医，老太医一脸惊悚，按了一下媚娘的脉，再翻看瞳孔，苦笑一下，对阿勇摇摇头。

林桑也知道这一刀正中心口没救了，可她不想放弃一丝希望。

“你再试试，别放弃，说不定有救。”

老太医被她掐得差点喘不上气，说不出话，只一个劲摇头。媚娘也无力地抬起手拉住林桑。

“别，别逼他了，贵人阿姐，我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我不死，怎么能逼得那个昏君出逃呢？”

原来这姑娘都知道。

“你这傻子，不用这样的方式，我们也能劝他走。”林桑趴在她耳边。

“我知道的——”媚娘的声音也很轻，只有林桑能听见。

她剧烈咳了几声，惨笑一下。

由于她脂肪层厚的关系，那一刀虽然致命，但却没有立即咽气。媚娘这一刻心口剧痛，但她却突然想说话，想说许许多多的话。

“贵人阿姐，你肯来看我，我很高兴……我是真的想请你吃点心，那些都是你教大家做的，我记得你爱吃……”

林桑心中一酸：“是，我爱吃，我爱吃，等你好起来，我让小桃做给你吃……小桃，你没见过，我大儿媳，是我们那里的厨神……”

她眼泪啪嗒啪嗒掉，媚娘却笑了。

“厨神啊，那肯定做得很好吃，真想见见……”

最后她快没力气了，又断断续续说了几句话。

“阿姐，你刚才骂得对，我……我这辈子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不要什么。很多事，都是我自己犹犹豫豫，是我活该……”

林桑都后悔死了，早知道她那几句会让女孩这样铤而走险，她宁可割掉自己舌头。

“不不，媚娘，你别说了，我，我不该骂你。”

媚娘却摇摇头：“不，你骂得很对，我以前就是想不明白。可是，被你骂醒后，我突然明白过来了，我，我很快活。”

她又喘了两口气。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丑，爹娘不喜欢我，其他人也嫌弃我……只有惠娘对我好。我这辈子不敢争抢，不懂拒绝，浑浑噩噩这么些年，现在，我终于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听着满殿匆匆的脚步声，还有殿外越来越弱的呼救哀嚎，她还笑了一下。

她指向那抹只顾逃命的明黄身影。

“我，我就是要他倒霉……我还要她们都活不成。你看，我……我都做到了，换我一命又算什么？”

她竟然笑得那样肆意。

林桑猛地想起第一次在林中听到的那个声音，娇娇怯怯，温软动听。

最后这个声音对她说：“阿姐，我知道你这次进宫来有自己的计划，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知道，那一定是好的。”

吐出最后一口气，她便不再说话。

这时刘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见林桑还不肯放下媚娘，他跑之前还招呼了一声。

“快走啊，快，我们从海上走，我有船，他们铁定追不上。”

林桑表情木然，最后还是阿勇过来拉他。

“走吧，阿姐，我们——一会儿还回来的。”

是，一会儿还回来，做最后一件事，好好地将媚娘送走。但在这之前，她还有事情要做。

林桑终于将媚娘缓缓放下。

她拿出一锭金元宝拜托老太医：“求你帮我守着她一会儿，别让人碰她。”

太医抹了把汗：“可，可是敌军就要攻城了啊。”

他也是倒霉，今天本来不该他当值，他是来替班的，结果遇上出了人命。

林桑摇头：“陛下都逃出去了，这就是一座空城，谁还会来？”

这，这也有道理。老太医其实也不想跑，老胳膊老腿，他哪里还折腾得动。林桑许诺他：“你帮忙好好看着，回头还有一锭元宝。”

老太医眼睛一闭：“行，你去吧，这里交给我。”

看在两锭金子的份上，这个险他就冒了。

他好好的太医，被这个奇葩皇帝强行变成宦官，无儿无女，无妻无后。

要不是为了存棺材本，何必还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宫里受这个腌臜气？突然间他撞了大运，金子有了，那棺材本也就有了，回头他就请辞，到乡下地方养老去。

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苟活着，可惜哟，这个女孩，年纪轻轻这么想不开。

老太医帮她闭上双眼，又费劲巴拉，把胸口的刀取出来。

“这宫里不好待吧，是谁逼得你这样？唉——”

老太医虽然什么都没看见，但又像什么都清楚一样。

“你好好地去吧，刚才那个人，你喊阿姐的那个，放心吧，她一定会替你讨公道。”

老太医没猜错，林桑一直紧紧跟在刘长身后，眼中凝着暴风雨前的宁静，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刘长也知道贵人在盯着她，以为她紧张，还出言安抚了几句。

“别担心，到了海边就不怕了。我们汉国打仗虽然不行，但我们有最好的船。那些国家千军万马，可他们没船也白搭。”

没错，汉国有着整个九州南面全部的海岸线，所以船业发展得不错。

就像刘长说的，只要他登上船，千万军队拍马也追不上，只能望洋兴叹。

林桑没接话，依然死死盯着刘长。

“媚娘死了！”

刘长一惊：“啊，哦，是啊……我明白。对了，你们一早就认识。”他像在跟谁解释一样，“那几个害她的贱人，我已经下令处置了。”

“这一年来她们经常欺辱媚娘，这件事情你知不知道？”她依旧盯着他不放。

刘长有些不耐烦起来。

追兵眼看就到，人已经死了，谁还在意生前这些细节？

但他被林桑盯得没有办法，只好点点头。

“这也是常有的事，后宫么，都这样。我小的时候，父皇的后宫斗得才叫一个厉害。父皇又是个暴脾气，只要有人敢惹了他，就是十八层地狱的命。”

说到这里他还跟林桑解释：“哦你还不知道吧，那时候我们宫里是有活地狱的，刀山火海，鳄池油锅，什么都有。”

林桑就像没听见一样。

“所以你是明知道她孤立无援，但没想过要帮她一把？”

帮？

刘长觉着莫名其妙。

“我，我待她也不薄啊，兔妃只要说句喜欢什么，我都让人给她弄来。”

正说着马车停下，他们终于到了海边。

刘长再没心思说其他，亲眼看着阿勇指挥大家将他的金银财宝搬上一艘艘大船，这才登上其中一艘最大的，这是他专属的龙船。

林桑二话不说也跟了上去。

刘长看她一眼，以为对方又要没完没了声讨他，干脆先发制人。

“贵人你别这样，兔妃去了我心里也不好受，我不是下令处死那帮人，替她讨回公道了么？”

说完刘长还特真诚地点了点头。

特么的，他是因为自己安全受到威胁才下的令，也好意思说是为她讨回公道？

林桑突然爆了。

“那好，我也要替她讨回公道！”说着重拳出击，一下将刘长锤了个仰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