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使徒，不可使武备松懈，形体涣散。”

年轻的男子埋在断肢与尸体里颤抖，弱小的身躯比以往都要来的脆弱，他侧耳静听血水嘀嗒的声音，脑海中却传来坚毅的话语。

恐惧掩埋了他，使他坠入的这方比地狱还血腥的场景，半截身子塞进尸体里，后脚如同溺水的旱鸭子，不停蹬水。

“无论何时，不可怯，不可避，不可逃。”

“这是邪剑仙大人所要传承的旨意，只要他不让你跪下，那你就必须站起来。”

泪水似断了线的珍珠，因面对未知生物的巨大产生的恐惧揪住了男子的眼球，上下剧烈晃动，十指像鲨鱼的智齿，死死咬住脸部的肌肉。

他想起了刚入内部的考试，害怕的心变得强大，脸部已可见红色与白色混合的血肉纤维，这张脸都快被硬扯下来。

永生，他一直渴望的目标，现在就摆在自己的面前，那个无面女子路过守护的花店里，就是自己眼中疯狂的渴求。

男子从小便从书中得知，东方的仙人能长生，喝着不同时代的酒，就着不同纪元的故事下菜，那一生好不快活。

他也想成为那样负剑持立，站在大陆之巅峰的仙人，所以，目光炯炯的少年，手握一把柴刀，杀死了他相濡以沫的母亲。

当价值观被永生这等欲望所诱惑，纯洁的心灵就会遭到玷污，道德底线就会变得极为灵活。

可以说，男子是个很卑贱的人，虽然有爱他的母亲，但卑微的骨子里却认为这是一种束缚，一种阻挡他永生的束缚。

内部里从不缺心狠手辣之辈，可这种具有非常扭曲碎裂价值观的人，平时一脸善意连蝼蚁都不忍踩死，背地里藏着能杀死亲人的恶意。

那晚，雨下得很大，大到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不敢握刀的少年，当时如遇见老朋友那般熟悉，望见脖子上脉搏仍在微弱跳动的母亲。

他笑了，因为母亲在微笑，过去照顾少年的记忆在光亮的一刀面浮现，手刚一松，漆黑的爪子便从心底黑暗处伸来，替他握紧了刀柄。

“你不是最讨厌母亲的伪善吗，那么，就由你亲手切断她的喉咙吧。”

人类心中的恶，有时比地狱中的恶魔还狰狞恐怖。

少年越想越踌躇，他不理解自己心中对母亲的恶意有多大，以至于何时滋生出恶魔他都清楚。

恶与善相伴，尚有余温的鲜血滋射到少年脸上，唤回了他手握柴刀最后一丝的善良。

少年咬牙，他一直只看得到人性的丑陋，那么它就会更加丑陋给少年看，他看不到善良，根本发现不了人可以有多善良。

人们较易于受邪恶的摆布胜于受道德的约束，每当他被别人嘲笑自己永生的梦想，母亲就出来维护他，却反过来和别人赔笑脸。

“母亲，对不起，为了永生，原谅我吧！”

铁锈的柴刀割向背对着少年那孱弱影子，女子勉强转过身，银色的长发随染鲜血，姣好枯瘦的脸庞上留下温柔的微笑。

朱窗半掩着，她看着那银白色飘落，冰凉的手，拭过玻璃上的雾，让那银白色更清楚得看清少年满是愤怒的表情。

但是柴刀还是在她面前瞬逝而过，落在穿过的石板上，明明知道自己害怕冷，喉咙中却传来温热的感觉。

只听她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眼前这个冷静少年的眼眶瞬间灌注泪水，对未知领域的茫然与恐惧透过深邃的黑暗缠绕着，包裹着，蚕食着他仅存的握刀勇气。

至于说了什么，恐怕只有少年知道了吧。

后悔冲击了少年的大脑，他瘫倒在母亲的尸体前，柴刀咣当落地，罪恶感使他的面部苍白，手捏紧窒息的喉咙。

永生是一块布匹，蒙住了少年的眼睛，看不见母亲的痛楚，自己却沉湎于一方不属于他的逍遥美梦。

失去亲人的感觉，原来这么痛苦。

宛如缓缓伸出那双等待的双手去触摸，却被透明的薄膜隔绝，任由再呼唤，也只能沉入黑暗渐渐被吞没，直到完全泯灭，堕落地狱。

“你做的很棒，孩子，现在没有任何情感能束缚住你寻找永生了。”

断了截大拇指的矮小身影从瘫坐在地的少年身后走出，猥琐的笑容在他身上飘忽不定，金属眼球发出湛蓝的光泽。

“亲手杀死血亲的这份力量，将为你带来更加强大的决心！”

身影伸出手，抚摸着哭泣少年的头颅。

“嗯，还有活人？”

一声疑惑的话打断了男子的回忆，他从尸块与断肢的混合物中爬起身，视线正对一个优雅上下打量的白衣男子。

“你怎么没吃干净，无面女？”男子只瞅那来者一身白衣，其上几道墨痕点缀，能血肉四散一地的景色保持如此定力，面不改色，绝对不是正常人。

“啊，那个……那个……”远处手捧骷髅头的身影飘来，用骨头和皮肤编织的长裙与她可爱的声腔毫不搭配，光洁如镜子的面孔竟生出两道绯红。

她那比水管还粗的指甲朝向男子，声音中带有一丝恶寒。

“他的气韵太恶心了，这丢给下水道的老鼠都不吃！”

骷髅头旁的蝮蛇也频频点头，尾巴还搭在鼻腔上，嘶嘶叫声，做出一副嫌弃他的模样。

“啊？”男子疑惑的说出一个字，黑色的袍子在风中凌乱，他以为是自己躲藏的好，却不曾想到是连沦为怪物晚餐的资格都没有。

男子想着，看向扶额思考的白衣男子，显然他与这没有五官的怪物有不浅的关系，不妨挟持他，以此凿出一条生路。

与其沉默等死，不如放手一搏！

“这样啊，连你都嫌弃，那便让他去死吧！”君玮优雅的笑着，温柔的眼眸与森然的杀意对碰，他脚底一圈激起血色的冰花。

“唉……”待男子回神后，他感觉体内失去了什么器官，脉搏逐渐不再跳动，手中却多了一块温热的东西。

他的视线中出现一颗跳动的心脏，手指在鲜红的心脏里挖出一个黝黑的洞，将他以及有关以前的所有记忆填在里面覆盖上劣质材料并胡乱的缝合。

残留的意识强撑着，男子一手拄在地上，胸口血液汩汩流动得似乎是黑色，而不是炽热的红色了。

他摸摸心脏处，那儿不曾跳动，只能缓缓流动，再拼最后一丝气力，仰视着白衣男子的微笑。

忽然，在弥留之际，他记起了母亲当年死前说的最后几个字。

“快……快跑……”

可是他已经跑不掉，他必须为自己所犯下的罪孽偿还债务。

“您是前来收取我生命的恶魔吗？”男子想得到答案，看着眼前愈发深不可测的白衣男子，他抽搐的发问道。

“不是，但……”

君玮知道，连从不挑食的无面女都嫌弃，这家伙肯定是一个十足的人渣，话语中将嘲笑全宣泄在他身上。

“和你这没有人性的杂种相比，世上的恶徒们多少还有点人道，就因为垃圾统治着世界才会不断产生垃圾，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请别玷污恶魔这个名号，比起你过去所做的，我们的邪恶还是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