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在黑暗中挥动了几下，提着它的身影被白黄色的光亮照清了面庞，灯盏中的烛火在黑暗中跳跃着，不时一阵风就能将它吹灭一般

但不用担心，灯盏外连接着支撑架上的那一层薄薄的玻璃是它最好的保护罩

他来到了围墙边缘，手提着油灯警惕的向翁城下看了看，算不上漆黑一片，那些房屋的轮廓还是可以隐约看得清的，但根据那些房屋歪歪扭扭的轮廓的样子，脑补出城镇在白天时能被照清的模样，也绝对是不堪入目的

他们在王都呆久了，更没有人亲眼见过这场灾难后的景象，当然对面那一侧的宪兵是见过的，因为他们就是那次灾难的亲身经历者

老宪兵又将油灯向下放了放，或许是因为离自己的眼睛太久，光芒挡住了太多的视线，也或许是下意识的因为想要看清墙脚下的情况而这么做的

但五十米的高墙不可能因为这一点点烛火就照到地的，老宪兵没能看清他想看清的

在墙脚下月光所照不到的死角区域，就像是黑暗的深渊，什么也看不清，但这种感觉却让他发毛，因为他非常清楚，底下一定有无数双眼睛在抬着头直勾勾看着自己。就像隐藏在茂密树丛间的恶狼一样，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早已锁定的目标，他甚至能想象的出它们在盯着猎物时流口水的渗人模样

想到这他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赶紧将目光从黑暗的深渊移开，看着翁城其他能够被月光照射到的地方，才吃让他紧张的情绪放缓了些

这个老宪兵在其他老油条中算是老实本分的，虽然算不上尽忠职守，但也不像他们一样每日消遣快活不务正业，平时做事也是墨守成规，对比其他人来说算是脚踏实地的了。也和大部分普通人一样，都只想护住现在所拥有的生活，不想更进一步，也不想失去现在的生活

他没什么后台的关系 本人也没什么闪光点 所以在人群中是那种很容易被忽视，可有可无的人，因此也被安排在了这次支援的任务中了

老宪兵退后了几步，回头朝这支队伍带队的队长说道

“队长，按照调查兵团的指示，我们的职责应该是辅助他们完成炸毁墙体的行动，所以就要下到城墙半壁处吸引翁城中的巨人聚集起来，辅助他们在安全状态下在墙体是凿孔和部署雷枪，现在目标点位都已经准备就绪，那么……”

老宪兵顿了顿，又扫视了一眼众人，他没什么太大的想法，只想踏踏实实的做完自己的本职工作，然后打卡下班，但对其他人来说他的想法就有些死脑筋了，太过于墨守成规也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在这群人中，他显得格格不入

老宪兵扫视着众人，意思很明显，就是在提醒众人该干活了

但他不知道自己的暗示是不是没有成功将意思传达出去，透过其他人提着的油灯照在他们平静的脸上，也看不到他们挪动一下脚步，只是用着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在说

［就你嘴多］

老宪兵有些疑惑，这时队长走到了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用着一种毫不在意的语气轻笑着说道

“别这么紧张，放松些，你真当这是我们的职责了啊，这么认真干嘛？随便应付一下就得了，挂到城墙半壁处以身犯险给他们卖命？没必要，真没必要，他们不惜命，你也是吗？咱的命可比他们金贵多了”

“可是……这应该是我们的本分，要吸引巨人聚集起来……”

队长白了他一眼，对这个在他看来脑子不怎么开窍的宪兵他也不好用职权指责，因为这支队伍本身就是临时拼凑的，他也只是临时带队的一个小队长，至于这个老宪兵在先前也根本和他不是在同一个编制中的

队长夺过了老宪兵手中的油灯，然后领着他走到墙角边缘，指了指下面

老宪兵以为下面有什么，探出脑袋朝下面一片漆黑的角落看去，但那里除了被黑暗笼罩之外，什么都没有

接下来队长做出了一个让他有些惊讶的举动，只见队长居然将手里的油灯随手的向下一扔，油灯直直的下坠着，火光也吸附在烛火周围固定的范围内，一齐朝着黑暗深处跌落

但不怕黑暗的，恰恰只有这微弱的烛火之光，在黑暗中这亮着的烛火就像是在一块黑色幕布上点缀出的聚光灯，格外的显眼

几秒钟不到，油灯便跌落到了最底下，保护着烛火不熄灭的玻璃因撞击碎裂开了，但烛火却并没有消失，而是在它坠落时接触到了表面后开始熊熊燃烧了起来

这时老宪兵才看到，那盏油灯竟不偏不倚的砸在了一只巨人的头上，顿时间那只巨人头上开始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光照射的范围一下子就扩大了许多

当然这并不是队长瞄准的丢下去的，那一片漆黑的墙角下也根本不可能知道巨人的位置，他只是随手一扔就不偏不倚的砸在了那只巨人的头上

但队长却对此并不意外，因为这不是什么巧合，老宪兵也发现了，在那只巨人头上燃烧起的烈火更加耀眼时，他才看清在那只巨人周围密密麻麻的挤满了好几只巨人，全部都拥挤在一起抬头望着上边

队长得意的笑了笑

“看，根本不需要下到半壁处吸引，就站在城墙上这群呆头呆脑的巨人也会聚集起来”

老宪兵鼓起勇气仔细数了数下面有多少只巨人，随后又说道

“这些巨人应该只是沿着我们行动的路线贴着城墙过来的，我们要吸引的是尽可能多的巨人，我们应该做好本分……”

队长不想与他起争执，伸出手打断了他的发言，并在口袋里掏着什么，然后说道

“这才是我们的本分”

随着身后其他人提着的油灯的火光照射过来，老宪兵看清了他手里拿出的东西，而其他人都突然间眼前一亮

那是一副供娱乐消遣的牌，对这些老油条们来说，这东西可比枪要摸的更加顺手，平时在王都里懒散习惯了，就是靠着打牌赌博来消遣时间的

队长继续终结了老宪兵开启的话题，挑了挑眉似乎是在询问是否要加入这场牌局

老宪兵则是有些发愣，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种出任务的时候，牌这种东西居然是会随身携带的

见老宪兵没反应，队长也不理会他了，转过身便与其他一脸兴奋的宪兵盘坐成一团，其他人也是围在他们周围提着灯照亮，这一刻好像除了那个墨守成规的老宪兵外，所有人都是处于一直兴奋状态

边打着牌，队长边点起一根烟消遣起来，烟雾在灯火的光芒中缓缓向上升起

老宪兵看着那边始终没有融入进去，不知为何他感到了一阵悲哀，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终于，他没忍住走到队长身后说道

“消极怠工是不对的”

正起着兴致的众人都怪异的看了一眼这个家伙，他的多管闲事遭到了其他人一道道指责的目光

队长放下手中的牌，吸了一口烟缓缓转过头，但没有起身

他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老宪兵，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倒没有因为兴致正起时被打扰而厌烦，只是用着意味深长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老宪兵，然后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问道

“我问你，我们是在遵守谁的命令？”

老宪兵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当然是在遵守上面下达的命令，要我们跟着调查兵团一起来参加这次……”

“不不不，我想我问错问题了，我的意思不是问你我们是在为谁效力或者为什么组织效力，我要问的是，我们为了什么而遵守着这个准则，简单来说，就是我们是为了谁，或者为了什么而活？”

老宪兵思考了片刻，有些狐疑

队长笑了笑，笑了笑

“你好像很迷茫，那我来告诉你吧，我是为了自己而活的，我奉行的就是享乐主义，其实以前我并不是，但之从墙内发生了这么多变故之后，在短短几年时间所有人所看到的，所了解到的，甚至是所经历到的，真的不让你感觉到点什么吗？”

老宪兵摇了摇头，队长吸了口烟继续说

“看看这片被灾难摧毁的瓮城，你真的还没感觉到点什么吗？”

老宪兵转过头看了看瓮城之下，通过想象浮现在脑海中的那个地狱般的景象，还是不知道队长想表达什么，摇了摇头

队长吐出一口烟雾，说道

“你看到的可能是一场意外发生的灾难，而我看到的，是终点，是所有人的终点，即使是把这个破口堵上，又能怎么样？世界会因此改变吗？不，不会的，根本毫无预兆的灾难随时会降临，就像当时这座瓮城内的居民一样，一直在活在虚假和平的温床中，但他们谁也未曾预想过灾难就这样突如其来的发生了，夺走了一切。我们也根本没办法知道是否还能看到明天升起的太阳，说不定就在下一秒灭顶之灾就降临了，根本躲不掉”

“所以我现在抛去了刚开始多愁善感，我把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活，我发现这样会让我过的很快乐，不必再每天提心吊胆忧心忡忡的了，因为我他妈根本就不在乎还他妈有没有明天，我只要把握好现在还能掌握在手中的当下，不为以后考虑，我发现只要我这样活着，那些烦恼啊什么的全部都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思绪中一样，这让我从未有过的轻松快意。这就是我的活法，我只为自己而活”

队长顿了顿，接着说道

“生命和时间是不会和你提前打好招呼再离你而去的，所以我给你一个忠告，算是我自己立下的人生信条吧……”

队长又沉闷的吸了口烟，然后将烟吐出的时候一边说道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老宪兵沉默了，他知道队长是因为自身对世界的无能为力和失望而产生的悲观主义情绪，导致的这种极端的享乐主义思想，本质上来说，他也只是在通过这种方式麻痹自己，来逃避现实。当然在这样残酷的世界里，谁也没有资格批评这种思想，除非你有改变这个世界，改变这个现状的能力，要不然任何形式上的批评都是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利刃，是将他们推向绝望深渊的最后一丝力道，他们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这个世界

烟雾在队长的模糊的脸上慢慢散去，但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同烟雾一起烟消云散了，在火光照射的影子下，仿佛灵魂也被囚禁在地上那道模糊不清的影子里，永远处于黑暗的深处，被自我铸成的枷锁禁锢着

老宪兵不再说什么，退避到一边，也不再打扰他们了，而队长则是丢掉烟头，刚刚沉闷的脸很快又恢复过来，有说有笑的继续打起了牌，身边在看牌的人也纷纷下注赌谁会赢，一切又恢复了那个纸醉金迷的小世界

老宪兵始终没有融入到他们的牌局中，但他心里确实有什么东西正被慢慢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