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就是由我方提出的林狱工程计划的大致方针，实施的具体细节待该方案通过后会落实到各个机构，就不再这里一一赘述了。”

说完后，黎柯离开了主席台，让位给伽尔宁。

而场内外都诡异的陷入了死寂，无论是群众还是会场内的士兵，都在眉头紧皱沉思着什么，仿佛在权衡其中的利弊。

扎克雷看到皮克西斯侧过头对着自己笑了笑，那笑很和蔼，但在他的感觉中却像是挑衅，仿佛在说。

我拿出了这样的方案，阁下又该如何应对呢？

扎克雷礼貌性的回笑，但在心里他很清楚，这局是自己输了，比起自己这方提出直接夺取埃尔文的力量，这种有极强目的性的方案，边防军的林狱工程计划显然更能够得到支持。

他的算盘落空了，不过这也算不上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他所提出的方案也只是在试探对方的底线，这股力量掌控在谁手里，谁的说话声音就更大，谁又会愿意把这股力量交到对方手里呢？就正如泰勒说的那样，所以本质上来说，强行夺取埃尔文的力量这个方案本身就是不可能被通过的，即使民众没有异议，边防军和总统局两边必然不可能达成共识，除非边防军主动放弃竞争，那也是不可能的。

扎克雷却比想象中的要平静许多，因为林狱工程计划确实是具有很强的前瞻性，也可以因此让军联更加权威，对总统局和边防军的平衡点起到一个强有力的支撑，对墙内社会整体来说，是一件好事。而且，扎克雷手里也还有一张底牌，当然并不是被他掌控在手里的那颗躲在骨蛋里的女巨，而是另一个东西，一个秘密。连调查兵团都没有公开将其隐瞒下来了的秘密——关于巨人之力的继承者只有13年寿命的秘密。

这是一张强有力的底牌，就目前来看，皮克西斯肯定不知道这件事，那么只要在某个合适的时间节点，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会造成的风波或许能够让他从中得利。当然现在边防军和总统局好不容易达成的一个微妙的平衡点，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将其破坏了，引起更大的骚乱自己也不好脱身，真到那时，就该撕破脸了。

但我们仍未知道扎克雷是如何得知这个秘密的。

不过林狱工程是否能够通过却更多取决于人们的选择，因为毕竟这个计划涉及到了百姓的生活水平，如果放在平常，这种以降低全国人民的生活水平为代价，去建设一个投入巨大的工程，是绝对不可能被人们所接受的，如果政府要强行实施，那么下一步发生的就是墙内的大暴乱，和抵制运动。

但“埃尔文威胁论”建立了这个方案通过的基础条件，这个在百姓眼里的危险人物，无疑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一直囚禁在人类活动区，简直比噩梦还可怕。因此该工程居然被所有人欣然接受了，即使是以全国的生活水平下降为代价，并且为了回归安稳平静的生活，该工程的建设也将不遗余力的集中生产力制造所需的“荆棘炸弹”，只为让这颗威力更大的定时炸弹离远一些。

而驱使他们达成统一意见，并全力推行的因素是——恐惧。

议会席上的高层代表对该工程保持缄默的态度，扎克雷没有否定也没有同意，伽尔宁这种聪明人也能够看得出来，扎克雷和其他总统局为代表的高层有些下不来台的样子，或者是是官僚主义的姿态需要一点面子。

按照大会的正规流程，接下来轮到台下的参议席的士兵们进行举手表决了，这也是他们仅有的权利，但实质上也只是一种形式主义的表决，真正的决定权仍然在议会席的那几个高层手里。

伽尔宁清了清嗓子，说道，“下面开始对埃尔文的最后审判进行举手表决，赞成由总统局一方提出的继承方案的士兵代表请举手。”

台下约三分之一的人举起了手，基本上都是总统局的士兵和宪兵，当然也少有几个边防军的士兵也举手了。该方案确实会让人有一种斩草除根的踏实感，但实质上还是没有看清问题的本质，埃尔文不是问题的关键，那股力量才是。

记录员在台前记录着表决人数，韩吉看着他手中的笔写个不停，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感，原来有这么多人都想让埃尔文死啊……她席位身边的几个人还没有举手，但这并不会让她感到多好受，因为她知道，在下一个方案的表决过程中，他们一定都会举手的。

“赞成林狱工程对埃尔文进行囚禁的士兵代表请举手。”伽尔宁说道。

不出韩吉所料，自己身边的人都纷纷举起了手，整个台下的士兵代表们，有三分之二举手赞同了此方案。

伽尔宁笑了笑，心里想着台下这些士兵代表大部分都还算聪明人，看得出议会席上暗流涌动的博弈斗争天平倾向了哪边。

又轻轻咳嗽了一声，伽尔宁犹豫了片刻，他知道这是没有必要的，但毕竟这是第一次召开的军联代表大会，出于对大会的严谨考虑，还是将有些不在意的语气压制起来，语气尽量和前两次一样严肃的说道，“认为埃尔文应该无罪释放的士兵代表，请举手。”

韩吉几乎是本能反应的举起了手，她的手举的很高，仿佛要顶到天上去才满意，待她自己才反应过来时，周围的其他士兵代表都投来一种看异类的表情，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又不再看这个高举着手的女人了。

韩吉知道这没有什么意义，但她举着的手始终没有放下，这是她仅有的一丝权利做出的无声反抗了，尽管她知道这毫无意义。

韩吉心中的无力感带来的酸楚，远比高举着快要抽筋的手难受的多，她知道会场中只有自己一个人鹤立鸡群一般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异类，但她也并不在乎。

台下的记录员也是怜悯的看了看她，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在记录表上将表决的票数+1

韩吉突然发现，那个记录员在写的时候，还看了其他地方一眼，又在记录表上写了一下，然后顺着他刚刚看向的方向，韩吉突然愣住了，因为会场中除了自己，居然还有一个人高举着手。

那是在另一边的右翼阶座的右下角，与自己正好是一个对角的对立位置，举手的人只能看到侧后的半边脸，但那眼眸中透露出的坚定和决绝居然让韩吉看到了些许埃尔文的影子，一下子恍神后才看清，那是弗洛克。

表决结束了，伽尔宁宣布最后的审判结果：

“现在我宣布对罪犯埃尔文·史密斯的最后判决——实行永久关押政策，剥夺其人身自由权、及政治权利终身！包括但不限于废除其法律豁免权等，常规法律条款将不再适用于罪犯埃尔文·史密斯！从即日起开始实施——林狱工程。”

大会解散后，人们陆陆续续开始去为即将到来的“大动员”时期做好准备工作，会场外，利威尔和韩吉默默对视着，身边的人快要走光了，会场也如散会的宴席一样寂凉。

利威尔先打破了沉默，“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沉默。

“我们拼死拼活献出的心脏，为的就是这群人？”

沉默。

“这和背后捅刀子有什么区别，我真的很失望，地面上看到的天，比地下街还黑。”

依然是沉默。

利威尔叹了口气，又像是自顾自的说着，“如果人类把对自己人审判的这种团结用在对付巨人上，真相早被揭露了，也不至于在历史这条道路上绕这么大一个圈。我说，我们用生命献出的心脏是都被狗吃了吗？还是说连狗屎都不如？”

韩吉张了张嘴，但又没说什么，犹豫了片刻刻意的避开了这个话题，说道。

“利威尔……我知道你刚刚在想什么，当然我也并没有拦着你，你不到会场上来的原因，是想……如果埃尔文被判处了死刑，你就会毫不犹豫的转离会场，用尽一切手段打探出埃尔文被囚禁的位置，在执行死刑前把他救走，我了解你，你会这么做的。”

这次是利威尔沉默了。

韩吉知道，他的沉默亦是一种回答，她苦笑的摇了摇头，“好在他没有被判处死刑，或者说，好在你没有做出那种事情，那会把你推向地狱的。”

利威尔正要说什么，立马被韩吉打住了话头，“你要知道这不是一个机构、一个政府或者个人就能做出的决定，对埃尔文的审判结果，是所有人共同的选择，是人民的选择……要与人民为敌，你将成为众矢之的，比埃尔文的下场会惨的多，这个结果是你我都无法干涉的，谁都没法干涉……”

利威尔深吸一口气，没有直视韩吉的眼睛，“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感到失望。”

说完，利威尔转身就离开了。

韩吉看着利威尔慢慢远去的背影，她怎么也想不到，也不可能想到的……如果她早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与利威尔的见面，一定会再多说一些话的……

但此后，这个看起来纤弱却坚忍的身影，就像是从来没在她生命中出现过一样，永远的消失了，如那根幻影般飘散而落的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