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牡丹和三郎已经来到宫苑门口。

牡丹有些微微气喘，三郎忙扶着她站定休息。

初春时节，山顶还有积云薄雪，晚风更是有些凉，三郎把披风取来，给牡丹披上。

此时，暮霭沉沉，山衔落日，牡丹忍不住回望长安，这一幕景色让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牡丹本想接着往下吟，忽然停了下来。

她扭头看了看暮色里迎风而立的三郎，欲言又止，五味杂陈。

三郎心情大好，也觉得这首诗很是新奇，正等着下一句，却奇怪没了下文。

“好诗，怎么不念了？”

“我……还没想好。三郎，我有些冷了，咱们进去吧。”

“哦，那咱们赶紧进去安置。”

三郎说着，拉起牡丹的手往里面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给牡丹介绍着宫苑里的花花草草，一景一物。

其实三郎对温泉宫也不甚熟悉，因为他自小在洛阳长大，又总是被囚禁打压，哪里有来骊山温泉宫游宴的机会 ……

也只是在父皇登基之后，他借着给妹妹修建道观的机会，这才于骊山往来了几趟。

那时他只觉得这温泉宫着实是适宜养生之地，应该适合牡丹在吐蕃之地落下的虚寒之症，没想到，如今牡丹真的来这里了。

早知道，他该把这骊山温泉宫也好好的修缮一番了。

“现在早春，宫苑四处还有些荒凉，再过一些时日，这些花儿就都开了。”

说到这儿，三郎想起了什么。

“对了，等到四月春深，我想寻个由头带你回洛阳看牡丹。”

牡丹有些心不在焉，根本没听清三郎在说什么。

虽然牡丹一直让自己保持清醒，保持局外人的姿态，但这些年她还是不自觉的融入其中。

很多时候，三郎对她而言只是三郎——是那个从小和她朝夕相处、心意相通的三郎，是那个和她曲折聚散、情深缘浅的三郎。

当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半首诗，却让牡丹忽然清醒的意识到，身边的李三郎就是历史上的唐明皇。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多年以后，三郎会遇到他的一生挚爱杨玉环，两人会有一段感金石、昭日月、垂青史的爱情传奇……

而自己，究竟算什么呢——过客，误入者，一缕尘烟？

这温泉宫，应该就是以后大名鼎鼎的华清宫吧……

一想到这里，牡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和酸涩。

看牡丹情绪不高，三郎还以为牡丹不愿意再去洛阳。

“也是，倒也不用千里迢迢的去往洛阳，把牡丹种满骊山，你就可以岁岁年年的观赏了。对了，宋单父不是就在宫里呢，我明日就召他过来，让他把骊山种满牡丹……”

牡丹这时候才听到了三郎的话，赶紧出言制止。

“三郎，切不可劳民伤财……”

“牡丹，你也是高门贵女，却从小清苦，以后不可再苦着自己了。如今你只管静心养生，其它的一概不管，我自有安排。”

说话间，三郎把牡丹带到了一处汤池。

这里灯火通明，水雾氤氲，十余名侍女已经等候多时。

“牡丹，这里就是莲花汤，父皇特意嘱托，让你在此沐浴。你们几人，务必好好侍奉。”

太子悉心交代着婢女，依旧不太放心，牡丹摆了摆手，示意三郎退出去。

“三郎，你先去歇息吧。”

毕竟牡丹在东宫没有确定的名分，何况她此番是入观修道，三郎也不敢造次，规规矩矩的退了出去。

太子一走，几名侍女一拥而上，开始侍奉牡丹沐浴。

牡丹并不习惯被人伺候，她挥了挥手，制止了众人。

“不急，容我先歇息片刻。”

说罢，牡丹沿着汤池，仔细的观察着这莲花汤。

听说温泉宫有数十个汤池，为什么皇帝会指定她用这个——牡丹很快看出了一些名目。

原来，这莲花汤的汤池平面呈一朵盛开的莲花，除了池畔的三彩脊兽、莲花纹砖，池壁是由二十四块墨玉拼砌成莲花形状，而这二十四块墨玉，暗合二十四节气，可谓精妙之极。

而最精妙的当属汤池的供水，那池底下接陶制管道，与温泉总院相通，正中伸出一炳形似花蕊的陶瓷喷头，清澈温暖的泉水因自然压力，从花蕊中喷洒而出，水雾氤氲，如同仙境……

要知道，莲花乃道家圣物仙花——其百节疏通，万窍玲珑，香远益清，可通天接地，荡五世之浊，涤三生尘垢。

李旦的良苦用心，牡丹心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