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他才猛然回想起来，原来秦云岫笑起来，是这么阳光温暖。

鬼使神差的，他走了过来。

可是当秦云岫看向他的时候，眼眸中骤然失温，尖锐冷漠的眼神像根尖刺一样扎在了他的心里。

闷闷的疼。

他不理解，这种疼痛从何而来，又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秦时耀开口。

秦云岫的眉眼黄寒霜覆盖，敛着狠戾，厌恶的目光如有实质，沉沉地压在秦时耀的身上，声音冰冷，只说了一个字：

“滚。”

秦时耀瞬间失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此时电话响起，他手忙脚乱地接了，对面传来秦时月温温关切的声音，说：“阿耀，你在哪里啊？我放学了，过去接你一起回家。”

秦时耀接着电话匆匆离开，上了车。

秦时月在电话里说，给他买了他最喜欢的那家粥店的粥，他连连应好。

挂断电话之后，他内心里却有点空落落的。

凭心而论，秦时月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人美心善，十项全能，对他好得也无微不至，是别人眼中的模范姐姐。

可是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他从车窗看出去，炸串小摊前面有生意来了，那一家三口一起忙碌，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他不由得看呆了。

“少爷，走吗？”

司机的声音染让秦时耀从思绪里回神，他暗骂了自己一声混蛋！

月月姐对他这么好，还拼死救过他的命，比世界上所有的姐姐都要好，他竟然还觉得不知足！

真是太不应该了！

………

秦云出怕累着两个孩子，现在都九点就收摊，三个人推着小摊回家。

路上，秦云出骄傲地说：“今天卖了四千块钱，净赚三千块！”

秦云岫背着书包，悠哉悠哉地跟在后面，很给面子地说：“爸，您真厉害！”

秦云出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心里都要嘚瑟死了，抬着下巴，走路的姿势都带了点耀武扬威的那味儿。

他想向儿子炫耀一下，一回头，发现儿子在神游天外，没好气地说：“阿倦，走路就好好看路，发什么呆呢？”

秦倦猛然回神，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偏头迟疑着问秦云岫：“姐，刚才那个男生，是秦家的吧？”

哪个秦家？

自然只有那个秦家了。

他们给秦云出和秦倦的感觉就是：冷血无情，自私自利。

秦时耀忽然出现，肯定没好事！

秦云岫回家没多久，但是他们已经是密不可分的一家人了，要是这时候秦云岫要走，就是在他们心尖上挖了一块肉！

难以想象，要是这个家彻底没了秦云岫，会变成什么样子？

秦云出的脸上没了笑容，变成了和秦倦如出一辙的担忧与害怕。

“岫岫，你——”

秦云岫的眼眸是纯粹的黑和白，昏黄的灯光照进她的眼里，金光闪闪，她笑吟吟的模样，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她说：“我们才是一家人。”

秦云出和秦倦的心脏同时落回原地，悄悄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秦倦乐此不疲地喊她：“姐！”

秦云岫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嗯”。

在第十遍的时候，她皮笑肉不笑地举起了拳头，“温柔”地对秦倦说：“再喊一遍，我就锤爆你的狗头！”

秦倦缩了缩脖子，躲在了秦云出的身后，看似委屈巴巴，实则笑意横生，欠揍地回：“那你来揍我啊？”

秦云岫暼他一眼，就收起了拳头，轻嗤，都多大人了，还这么幼稚？

路过他们居住的小区门口的路口时，秦云岫让他们先回去，自己买了热腾腾的包子馒头，去了一条马路之隔的街区。

那个小姑娘还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事实上，她每天都坐在这里，从早到晚，等她哥哥回家。

秦云岫每天都来，终于知道，小姑娘的名字叫宋依然，四岁多一点。

她走上去，按照惯例说了一声“今天包子买多了”，随后把手里的包子馒头挂在了灌木的树梢上，转身就走。

宋依然声音软糯，怯怯地冲着她的背影说：“姐姐，谢谢你！”

秦云岫回头，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对她说：“好好吃饭。”

宋依然重重地点头，白白瘦瘦的小脸上满是认真，“我会的！”

秦云岫莞尔一笑，双手插在兜里，帆布鞋踩着路灯穿过树梢投下的斑驳影子，晃悠着回家了。

在她走后不久，宋依然的哥哥回来了。

抱起宋依然的时候，被送到嘴边的肉包子吓了一跳。

宋依然说：“哥哥，这是住对面那个高档小区的姐姐又买多了，今天我可以吃吗？”

她期待地看着宋珩，眸子里充满了渴望，一直不停地咽口水，肚子还因为饥饿，发出“咕～咕～”的声音。

她已经一个月没吃过饱饭了，肚肚真的好饿啊！

宋珩拧着眉思考，眼神放空，精致的脸上的阴郁挥之不去，看着像是一个漂亮至极的，没有灵魂的瓷娃娃，脸上新添的血红的伤痕，又让他看上去有几分可怜和脆弱。

他看向宋依然，本想否定，却因为心里那一丝动摇，变成了点头，“可以吃。”

住在高档小区的女生，每天都带着吃的过来。

无非就是看他妹妹可怜，想做点好事罢了，还总说是买多了。

借口真的很蹩脚。

宋依然立即把包子塞进了宋珩的嘴里，自己也双手捧着一个，“嗷呜”一大口。

包子皮薄馅大，肉汁满满，一口下去，肉香在嘴里蔓延。

宋依然露出满足的笑容，纯粹的瞳孔里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幸福，仰着脑袋，腮帮子鼓鼓的，说：“好好次啊！”

宋珩的心底，被什么触动了一下。

他也拿起包子，咬了一口。

真的很香，比那个男人吃不完放馊了才肯赏给他们的食物，好吃多了。

从小就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是没有见过阳光的，每一天醒来，等待着他们的，都是无休无止的谩骂和折磨，日子根本没有盼头。

他以为这辈子就只能活在痛苦里了，只能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可是，此刻他是觉得，能吃一顿好的，那也足够幸福。

他转身，看向对面那栋高档的小区，长长的睫毛颤动，眼中的神色不明。

暗无天日的生活里，破开了一道缝隙，有温暖的阳光，从外面钻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