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喜色一片之时，平京府衙内气氛却是有些沉重，特别是后堂里，身穿府尹官袍的海瑞靠在案牍前，紧皱着眉头，思索着最近的事情。

从他有些消瘦的脸型就可以看出这段时间他过得并不算舒坦，倒不是没饭食没钱的缘故，事实上刘鸿给各官员的俸禄还算可以，作为正三品的平京府尹，海瑞的俸禄再怎么样也足够一家老小开销已经各种开支了。

良久，海瑞又掏出了那张讼状，看了一遍又一遍，一个细节都不曾遗漏。

就在前段时间，他在返回府尹的路上居然被人拦轿了！

拦轿的是一名百姓，唤作阿大，他忘不了那个时候的那名百姓模样，双目中的绝望，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管理下的平京，昌平王国的王城，居然会出现这么个需要拦轿以申冤的事情！

他亲自免去了那人拦轿的罪责，又收下了他的讼状，好说歹说这才把他安抚了下来。

一回到府衙，他就立刻调查起了这桩案子，只是这调查出来的结果却让他胆战心惊。

事情还得关联到平京被王师夺下初时，那百姓家中失火，其父母、妻儿全部死于火灾，而那一天他正好有事不在家，逃过了一劫。

本来这件事情也就这样结案了，当时的官员甚至没怎么调查。毕竟那个时候刘鸿手下根本没有足够的官员，很多时候用的都是原官员，再加上平京刚刚被拿下，民心颇低，这些投诚来的官员也是得过且过，这件案子也就没人理会了。

据说这名百姓还上诉了好几次，却是无人理会。

但是根据这名百姓提供的讼状上写着，当时是城中一名家里有着数千亩良田的富商见他妻子颇有姿色，起了歪心，甚至趁其不在之时溜入其屋内，才有了后续之事，同时他还状告官员包庇富商。

海瑞头疼的便是此事，阿大在讼状之中并无证据，为了取证，海瑞用尽了各种手段，而今夜应该便有所收获了。

没过多久，后堂的门被敲响，海瑞低声说道：“进来。”

一名身穿便服的衙役打开了房门，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无人后便走了进来并关上了门。

“二虎，情况如何？”

还未等衙役开口，海瑞便已经开口问道。

“大人，我暗地走访了不少当初的百姓，又成功收买了那名富商的一名仆人，证实了阿大所言，情况甚至比这还要严重些。

那名富商欲图不轨，阿大妻子忠贞不屈，却是惹怒了那富商，被其奸污，其妻子亦是贞烈，绝望之下便撞墙自尽了，那富商气急之下，又想毁尸灭迹，竟直接纵火，后又伪装成了失火。

而且他还威逼利诱，使得当初看到的百姓不敢言语，这才有了阿大惨剧。”

听到这里，海瑞反而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件事情前因后果已经出来了，那么距离解决就不远了。

“好了，二虎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的功绩本官记录下了，会为你报上去的。”海瑞摆了摆手。

“谢大人！”二虎面露喜色，他这么拼命不就是为了这记功么？待功绩累积足够多后，无论是领取一块田地，亦或是升职那都是好选择啊！

待二虎离去后，海瑞又看了几遍二虎带回来的证据，把它压到自己的枕下，这才安然睡去，疲累了几天让他十分迅速的入眠。

……

“大人，大人！”

“何事？”海瑞迷迷糊糊间被叫醒，睁开眼已有阳光刺入。

“有客人来访。”

“何人？”

“王员外！”

瞬间，海瑞就清醒了过来，眼中闪过一丝冷冽，这王员外，不就是那个富商么？

他冷哼一声，说道：“朝廷并未卖爵鬻官，他也非员外郎，何故冠以员外？不过一财主而。”

通传的人一愣，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这样称呼不是约定俗成的么？

“好了，你让他去中堂等候，本官稍后便来。”

通传的人松了一口气，连忙离开，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府尹大人似乎很是不满。

……

中堂里，王财主翘着二郎腿，只是他却微微皱着眉头，自从衙役将他带到中堂已经快一个时辰了，那平京府尹却是还没到。

他鼻子里喷气，轻轻冷哼一声表示不满，只是没多久，海瑞便穿着官服走了进来。

富商脸上立刻堆上了些笑容，迎了上去，嘴上还称呼着：“见过大人。”

海瑞淡淡的说道：“王财主坐吧。”

富商眉头一挑，他从对方的称呼里感受到了些许不满，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二人落座后，海瑞开口道：“不知道王财主清早来访，所为何事啊？”

王财主深吸一口气，说道：“海大人，小人常读圣贤书，却是对一句话非常喜爱，不知海大人可愿意听听？”

海瑞微微皱眉，问道：“何言？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海瑞冷笑一声，他却是突然明白对方的意思了，这可是真不委婉啊。

“小人曾有些错误，只希望能够弥补一二，却一直寻不到门路，徒呼奈何，不知大人可愿意给小人一个机会？”王财主一副捶胸顿足的模样，说道。

海瑞不言语，只是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王财主见状心中冷笑，这海瑞被人称呼海青天，看来也不过如此。

只是他表面却是谦卑，确认左右无人，往袖子一掏，却是一叠银票。

“海大人，此为王室中央银行的银票，十张一万两白银面额的，共计十万两，还请大人给我个机会。”王财主恭敬的递了过去。

不得不说这次绝对算得上是壮士断腕，十万两白银，这可不是小数目，即使是他也要肉疼好久，只是收到了风声，为了解决麻烦迫不得已得拿出来了。

片刻后，手上银票还是没被拿走，王财主有些疑惑，抬头看了一眼，对上海瑞那冷冽的目光，那目光唯独没有放到他手上的银票上，让他害怕。

“海大人？”

他问了一声。

“贿赂官员，王财主，你好大的胆子啊……”

冰冷的话语让他如堕冰窖。

王财主气急，颤抖着手指着海瑞。

“海大人，你！”

“本官如何？”

王财主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是这一次目光也冷了许多，说道：“海大人，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海瑞笑了，只是下一刻便朗声道：“水至清是否无鱼本官不知，但大王恩典，让我任这平京府尹，我便要让这平京海阔天晴，无半点藏污纳垢！”

其声音震若雷霆，让王财主怔怔，只是下一刻他脸上却是通红一片，这是对他的羞辱！

“海大人，做事留一线，事后好相见。”王财主冷冷的说道。

“你这是在威胁正三品的大员么？”海瑞冷笑，他平京府尹，比其他地方的知府高上一品，正三品，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即使如此，若是朝廷上弹劾大人的奏章过多，或许您也不好受吧……”王财主阴恻恻的说道。

海瑞眉头一挑，对方话里有话。

不过他并不意外，财能通神，一个能拿出十万白银来收买他的富商，在朝廷上有些庇护者可不让他意外。

“那又如何，本官可不怕这些，你这些留到狱中说吧。”海瑞横眉冷对，不为所动。

“好，你有种！”

王财主怒目圆视，一挥袖袍直接离开了府衙。

海瑞缓缓的闭起了眼睛，心有浩然气，他无惧一切。

次日，府衙开庭会审，证据确凿，富商被关进大牢，等候秋后问斩。

……

果不其然，不过第二天，弹劾奏章便如同雪花一般飞进了刘鸿的康宁殿内，皆是弹劾海瑞嚣张跋扈，亦或是受贿等。

看着案牍上的弹劾奏章，刘鸿眼中露出冷意，这些奏折牵扯的人可不少，上至正五品的郎中，下至主事、司务皆有。

刘鸿森然一笑，又似在惋惜：“可惜啊……孤可不是什么崇祯帝！”

不过一日，康宁殿传出教旨，所有弹劾海瑞之人贬官一级，赏赐海瑞金银细软，更有一剑，上左刻曰：刚正不阿，右刻曰：公正廉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