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返程的时候座位后面坐的是他大侄儿。刚刚大嫂把侄子推到他的座位上，他还有些懵。

“嫂子，我等下还得搬货，跟你们不顺路。”

“让他跟着一起搬，搬货不顺路，搬完就顺了。”

“那也行。那你们再多睡会，晚点也来得及。”

“宜早不宜晚，我们得走着去镇上呢。”

“这也太早了，我们等天蒙蒙亮才开始。”

“哎呀，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不得排队嘛。我们早肯定有人更早，别挡我路。”

铁蛋见大嫂往一个兜里塞了几分钱，另一个兜里塞了几张毛票。这是万一被抓住盘问，先塞小钱，要是打点不过再塞大钱。

塞完钱又找出一堆零钱，要挨个给大家装上。要是等下在人流中走散了也不耽误排队买粮。

“铁蛋，一人多少来着？”

“两块二，一斤白面三斤碎米。大嫂你们一人顶多装个五块钱，可别装太多钱，今天只卖这两样。那块儿人越来越多，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三只手”。”

“也是，多亏了你消息灵通。不然钱买了粮食不心疼，被偷了才心疼呢。你跟嫂子说说，还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

“也就没啥了，记得带上袋子。对了，可不准让插队的，不要一窝蜂围上去。”

“没别的了？”

“没了。”

“那行，你们先走吧。我们马上也出发了。”

铁蛋想着待会搬货人多有些乱，得嘱咐好大侄子。

“大兴，等下你跟紧我，少说话多干活，等搬完东西会优先让我们买。到时候你把我们俩的带回家，我还得忙活，知道不？”

“知道了二叔。”

尽管他们只相差两岁，总归是差着辈儿呢，大兴得老老实实叫叔，不然他爹第一个不愿意他。

“提起精神来，等下有得出力。等中午了让嫂子做疙瘩汤大家伙好好吃一顿。”

“行。”大兴咽了咽口水，“叔，我跟你混成不？”

“你跟我混？这一行可不好混，看着赚钱快，你知道要是被抓住会怎样吗？”

大兴有些迟疑，他的胆识似乎承受不起后果。

两人沉默了会儿，很快到了镇上仓库。

“这地方过了今天就让它在你脑子里忘掉。”

大兴见二叔露出了少见的严肃表情，一下被镇住了，他不自觉点头。

敲门后很快有人来了，知道是铁蛋后立马放行。

“这是我侄子，柱子哥知道的，等下跟大家伙一起搬货。”

铁蛋拉着大兴向众人介绍，知道这处宅子的无一不是核心人员，自己带人过来怎么也得知会一声。

大家互相点了点头。

时间一到，在柱子一声令下大家就开始搬货装车。大家热情高涨，刚刚也看到了，黄澄澄的大豆油，上好的棉布，早晚都有他们的份儿。

他们无声地装货，然后拉去黑市。

他们的粮食刚刚已经结清了，铁蛋让大兴拿着他的那一份先回了，其他人的等运到黑市后随时可以带走。

没到黑市，就发现已经排起了长队，显然是得到消息的人广而传播了。

这也无碍，现在排好队，等卸了货就直接开始。

柱子和铁蛋商量过了，一人还是限购这些，不过要是有人买完了再排队也还卖。

毕竟现在人多，要是有人能早早地排上，第二轮了还有粮食，那也是他的造化。

省得铁蛋一个个地盯着了，虽说他记性好过目不忘，但是能省点力气就省点。再说他们现在是这一处、两条队伍在卖，要是后面多开辟些队伍，可没有这种过目不忘的人盯着了。

铁蛋当然不会拒绝，上次他们也是分成了两队儿，都盯着还确实有些费神。

柱子高声让他们排好队，不用帮忙，他们的人自己卸车，也快得很。

他又说了一遍限购不限排队的事儿，排在前头的几人明显一乐，随即转头看了看后面的队伍，唉，有点悬啊。

柱子又提醒大家装好钱，小心“三只手”，不能插队、代买云云。

铁蛋心情不错，刚刚大家给车队让路，他一下就瞅见了他大哥大嫂还有另外两个侄儿，他大哥还朝他挤眉弄眼呢。

也看到几个熟人，那个叫建国的，就是他去通知的人之一。前两次他都有买到，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他大哥插队让石头给撂倒了。

这个建国看着浓眉大眼憨厚老实，他却看出了他不像表面那样，他们有共通之处。于是他接受了他的搭话，两人保持着联系。

卸好货，售卖也就开始了。买粮的人递上口袋和钱，铁蛋和柱子负责收钱，另有人负责称粮。

大家不言自明，要的都是最大额度，一斤白面三斤碎米。队伍走得很快，买到手的人急忙慌到队伍末端排队，虽然队伍很长，但是万一呢。

他们无视着队伍里的人吆喝“换不？”“高价收！”之类的话术，撒腿就跑，等排上队才来得及喘口气。

有后面来的还不知道新规矩，还想提醒他们这样是不行的，那有个火眼金睛的人，他一叫，就有人把你从队伍里剔出去。

那人也不恼，举起粮食向他们讲解新规矩。

大家连声赞叹，那我们也能买上两回？

呃，大哥你要不要看看前面后面有多少人了。

一个腰弓着的老太太，颤颤巍巍的，手还拄着拐儿，见轮到她的时候那袋大米不够，又拆了袋新的。

她鼓起勇气：“小伙子，这米袋子能不能给我？好给我孙子做衣服。”

柱子爽快地对折了几下放到她的面前。

“成啊，不过只能给你这一个，后面的估计别人也想要。”

老太太惊喜不已，拉着身后排着的半大小子不断感谢。

“你们的装好了，小朋友拿好了啊，跟奶奶小心点慢慢回去。”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谢谢叔叔。”

柱子笑笑没说话。

清明节，天还没大亮，一堆人排好队脸上还带着乐呵期待的神情，这场景稍稍有些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