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细雨，雨丝打在钱有金头发上，十五六岁的少年像是没抢到肉而发狂的鬣狗。

他双眼熬的通红，浑身散发出一股九希无法理解的愤怒。

“你在愤怒什么？该愤怒的不应该是我这个养了几个白眼狼的可怜人吗？”

钱有金不甘的怒吼。

“你有什么资格愤怒！你是大人！你是我亲妈！对我好是你生来就带的责任和义务！你在外人面前贬损爷爷和爸爸的名声，你有没有想过，我以后还怎么在同龄人面前抬头！”

雨下的越来越大，他也愈发的疯狂。

“你就是自私又歹毒的女人！爷奶说的没错！你根本就没爱过我们！你爱的是你自己！我恨你！”

“你要是敢走出这个村子，以后你都不是我妈！”

九希居高临下的打量浑身被怒气包裹的钱有金，忽然“咯咯咯”的笑出声。

周围没有别人，只有隐匿在雨丝里的黄墙水泥砖，以及九希冰冷讥讽的不屑。

“你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急了。”

“你真当以为我稀罕当你妈？不好意思，从今往后，我单方面宣布你不是我元九希的儿子！我的儿子，从头到尾只有他——危机关头冲出来保护我的有贵。”

“而你，就是个永远都不知满足，感恩的白眼狼。”

九希离开了钱家村。

钱有金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发现爷爷被人打破了头。

往日威风凛凛的父亲，跪在地上磕头认错。

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坍塌。

说一不二的爷爷居然是个臭不要脸的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忘记不了那档子事儿。

就连一向以伟岸负责上进形象的父亲，居然也是个在外偷吃的俗人。

而对他和弟弟慈爱的奶奶，其实也藏有私心。

奶奶之所以对他好，其实就是想将他们几兄弟拉入阵营，成为对抗亲妈的枷锁？

而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被亲妈讥讽他是个骨子里就冷漠无情的白眼狼！

他想反驳九希不是这样的。

很明显的，九希说过的都一一对应。

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面对爷奶，面对他自以为伟岸的父亲。

他更无法接受，自己其实是个很不堪的人。

雨打湿了他的衣裳，丝丝凉意渗透到骨子里，冻的他打了个哆嗦。

外界的嘈杂逐渐清晰。

父亲钱大斗的求饶。

爷爷半躺在地上，顶着一脸的血哆嗦。

奶奶在哭，但没有眼泪，怨毒的眼神落在院子里寻仇的人，怀里用力抱住弟弟钱有富。

钱有复吓坏了，把脸埋在钱老太怀里，时不时抬头，一脸惶恐与迷茫。

要是妈在就好了......

妈有的是力气，能操起锄头赶跑这些欺负他们的人。

可........

“啪！”

有人甩了他一巴掌，打的后脑勺生疼。

“钱有金，你妈呢？你爸说做不了主，你爷奶两个老不死的有心无力，让你妈出来。”

这是在甩烫手山芋！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那些人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拖行到钱大斗的脚边。

淡淡的血腥味儿钻入他的鼻子，他一低头，水泥地上形成的小水流混着浅浅的血色。

那是钱老太的血。

“你妈呢？你妈去哪儿了？快让他出来！”

雨声渐大，那些寻仇的人面目也有些看不清，声音更是远一些就会被风雨吹散。

他艰难又苦涩的开口：“我妈，”

“你妈不爱你们，以后会和野男人跑了。”

“让你妈出去打工吧，不然以后会和野男人跑不要你们了。”

“你妈面慈心黑，要是爱你，早就该出去打工赚钱.........”

这回是真的跑了，却不是因为野男人。

他很清楚是因为什么——失望，对他和他们的失望。

他妈丢下他和两个弟弟跑了。

“啪！”

钱有金脸上忽然挨了一巴掌。

“你说什么？！大点声！没吃饭吗？！”

钱有金瞪大眼睛，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滴落，说不清里面有没有泪水。

往日对他笑意盈盈的慈父，此刻面目狰狞的怒视他：“你个蠢货！快说！”

所有人都在虎视眈眈的观察他的态度。

他忽然有种巨大的讽刺和惶恐。

“妈？我妈啊，她跑了啊，”钱有金边说边笑，笑的东倒西歪：“她不要我们了！她只要有贵！怎么？现在想起她啦？迟啦，迟啦。”

他看见爷爷大怒，看见奶奶坐在地上指天骂地，看见亲爹失魂落魄后咒骂他妈。

哭声，骂声，笑声掺杂在一起，像是个闹剧。

闹剧过后，钱家的东西被人砸的稀烂，钱老头也没脸住院，草草找了路边的艾蒿嚼烂糊在伤口处。

第一天，他们无法适应一早就有人准备好的热乎饭菜没了，也无法适应失去了那个承担了家里的怒火换来的和平的人。

第二天，刚吃完早饭的钱大斗忽然没站稳，摔断了腿。

第三天，钱老头喝水的时候手腕断裂，人当即就疼晕死过去。

家里三个大人两个都受了伤住院，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因为九希拿走了大部分积蓄而变得雪上加霜。

往日慈爱的叫唤钱有金乖孙子的钱老太喂完猪后，累的坐在地上骂他没眼力见。

“你没看见我累的不行？蠢货！还不过来帮我把剩下的猪食喂了！”

“和你妈一样，不懂心疼人！白疼你了！”

钱有银被钱老太使唤去割猪草，背完一背篓不够好要背，从前他没干过这个活，无法适应的他想向从前那样撒娇耍赖。

换来的是钱老太的一顿痛骂。

“好吃懒做的蠢猪！看你都胖成了什么样还不锻炼！不就一点猪草就要了你的命！平时吃肉比谁都狠！”

最小的钱有富瑟瑟发抖，他不敢说话，家里的氛围算不上好。

自从亲妈不要他们后，他好像就不再是家里的小宝贝了。

“啪！”

一个破瓢瓜打在他头上，他委屈的抬头，对上了钱老太的那张刻薄的脸。

“你个懒货！我们都忙的脚不沾地，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你爷你爸都在医院，你怎么就这么不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