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医生的猜测合情合理，且论据充分，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超越了内城信息的先进性和预见性。

这些话在宁奕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的同时，也让他暂时打消了进入工事的念头。

沉思着，他朝路口的胖子走去，

他要好好消化一下刚才的冲击，重新审视发生在自己和同伴身上变化，

以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实行晓雪委派给他的那个“基数扩大”计划。

王昊和大家更容易进入学习状态，或许跟危机的逼近有关，

如果这是大脑发育的内化改变，

那么，发生在秦医生身上的事，应该多少跟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一样，

属于指向性更加明显的外化表象。

为了让宁奕有更全面的认识，秦医生给他讲了达尔文的进化论和相关的遗传学观点。

她说世界上任何一种动物，包括人在内，都在适应环境的漫长进化过程中形成了独有的基因模式，身体结构和行为特征。

达尔文曾进化论中，从种群的适应性，繁殖策略和物种的自我保护，等四个方面阐述了决定生物优胜劣汰的主要因素。

可自然界中绝大多数雄性个体都要比雌性更漂亮，

更大更强壮的个体，意味着更优秀的基因，鲜艳漂亮的羽毛意味着没有寄生虫。

这些特征更容易吸引异性的注意，却跟达尔文的观点产生了一个不可调和的悖论，

更鲜艳漂亮的外表不利于隐藏自身，越容易被天敌发现就越不利于物种存活和繁衍。

所以，达尔文在1871年提出了一个补救性的观点——性选择。

即两性中的一方为了顺利达成交配的目的，会在同性个体之间展开竞争，从而得到交配机会，顺利繁衍后代，

这种有利于竞争的基因性状会在遗传上得到延续和巩固，这种观点看似补救了之前的论调，却依然无法解释两性动物在颜值上的巨大差距。

“亲代投资理论”由此诞生，负责抚养后代的亲代会进化出更加容易隐藏自身的外观，它们往往看起来其貌不扬，

而不参与抚养的一方则会朝着更加吸引异性的方向进化，变的越来越漂亮。

秦医生说，宁奕的体型、身材以及相貌跟之前相比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应该是朝着更加吸引异性的方向在的发展，

在宁奕表示自己变的更强壮了之后，

秦医生笃定了她的猜想：“你的变化很好理解，但有一点你不能忽略。”

低头看了眼自己，秦医生神色复杂的补充道：

“你知道吗？人会在进入青春期后加速第二性征的发育，女性一般在16—17岁达到性成熟，

男性要晚一点，一般在18岁左右，

作为人类，我们早就经历了性成熟阶段，

可前几天黄工居然来了例假，她找到我的时候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是一个老年人，她已经过了更年期，早都绝经了。你知道这可能意味着什么吗？”

宁奕永远也忘不了秦医生眼含泪水最后说出的那些话。

“我们都长高了将近一厘米，第二性征变的更加明显，更接近于繁殖状态，

就好像……我们作为另一个物种，刚刚达到性成熟，做好了繁殖准备。”

这句话如一道炸雷，将宁奕的整个思维全都炸乱了，

曾经听过的那些话开始绕着脑袋响个不停……

“我们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类了！”

“我要成为第一个诞下超级人类后代的女人！没有人撼动我的地位！”

“这是觊觎超级人类的惩罚！”

“这个基数非常重要！”

“如果若干年后，事实证明你真的是超级人类，或者一个新的物种，最起码我已经尽最大努力帮助过灭绝边缘的人类。”

“你喜欢我吗？我不想只做一个超级人类的生育工具……”

哆嗦着手从兜里掏出根烟，却怎么也放不到嘴里去了。

别人的歧视和提防也曾让他愤愤不平，可当他听到这个几乎无法反驳的论调之后，竟发现自己是如此的绝望。

心里还保留着对人类身份的认同，可事实却已经一步步将他带离了原来的种群。

他忘不了刚发现身体出现异常时的惊慌，

更忘不了踏进内城城门时，那些围观者恐惧的眼神和消毒器刺耳的声音。

一阵风吹过，夜色中，矗立于钢架结构上的胖子衣袂飘飘，对宁奕心里的波澜浑然不觉。

不知从哪儿吹来的塑料袋落到眼前，它在雪地上连滚带爬，跌跌撞撞。

宁奕不知道这个塑料袋漂泊的起点在哪儿，却清清楚楚记得自己被拉进末世漩涡的那天。

那是个临近初秋的炎热午后，他因为追打假冒的算命先生而掉进了沟里，

他躲过了两次波动，等到的却是一阵茫然，

消失的人群，突现的丧尸，惊心动魄的厮杀，死里逃生的转移……

他想到了那根从丧尸嘴里滚落而出的卷尺舌头，

想到了如夜猫一般，或幽绿或通红的眼睛，

想到了像袋鼠一样把人拖出汽车的怪物，

想到了长着八条腿，用人类器官拼接而成的蜘蛛怪，

想到了老太太身后那根骨节尾巴，想到了长在城外之王手脚上的蹼，

想到了变种人如蜥蜴一般的舌头……

或许一切早都发生了，

从末世爆发的那一刻起，人类就已经从食物链顶端跌进了谷底，

人变成了食物，地球上所有物种都进入了混乱状态，在重新进化的这条路上争先恐后，狂飙不止。

低头看了眼自己夹着烟还在不住颤抖的手，

宁奕想起了陈宇口中，自己发生在美甲店里的第一次高烧……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早已经进入了这条狂飙的赛道，而且好像还跑的不慢。

“我代表的是谁呢？”

手不抖了，宁奕把烟放进嘴里，掏出打火机又停住了动作，

他抬头看了眼十几米外的胖子，心中似有明悟，

微微摇头，按动打火机，在跳动的火苗中，他好像找到了答案。

“我代表不了谁，我只能代表我自己，或者说，代表那个所谓的超级人类。”

点燃香烟吸了一口，宁奕回头对着聚满了窗口的人们挥手：“休息吧，我天亮再回来！”

“大哥，我们去哪儿？”胖子从钢架上一跃而下，小跑着跟在宁奕身后，肩头那根骨节撒娇似的摆动着。

没有说话，走出路口，宁奕朝着来时路指了下，叼着烟紧了紧熊皮大衣的腰带，

他准备……去市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