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出现了裂痕，代表着神明的怒火已经到了不可熄的程度，降下神罚。

……完了！

谁也救不了了！

这场巫神祭，就算继续也挽救不了了！

权宫司等人全部面向神社的地方，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嘴里念念有词的向神明跪罪。

晏司盏仰头看着上方神社，朝苏灯伸出一只手，音色冷清：“逃吗？”

苏灯站在轿子上，穿着巫女的华丽服饰，风把白色的轿纱吹的盖在她头上，如同新娘的头纱，诡异面具边缘的红色流苏轻晃。

听着世界崩塌毁灭的声音，她抬头，看着同样戴着天狐面具的晏司盏，看着他朝自己伸出的手，看不清他的容貌。

她开口问：“你能带我逃到哪去？”

晏司盏手上一顿。

苏灯淡笑：“你连能带我去哪都不知道，就要带我逃，我跟你逃了之后又会怎样？”

晏司盏面具下的眼睛里闪过迷茫，道：“你想去哪，我就带你逃去哪。”

“原因呢？”苏灯平静无波的看着他：“在这之前，我和你似乎并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带我逃？”

晏司盏沉默了会，收回手：“我也不知道，但我的潜意识和内心这样选择。”

“心？”苏灯轻笑：“你有心吗？”

晏司盏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声音清冽：“他们说心脏在这。”

隔着衣服，能感受到那里边的轻微浮动。

很轻，轻到几乎察觉不到。

苏灯指尖蜷缩了下，“可惜……这不是你的心……”

他的温度依旧冰凉，苏灯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收回，淡淡笑着道：“晏司盏，你连为什么带我要逃都不知道，你甚至连这颗心是不是你自己的你都不知道，你又真的在哪见过我吗？”

“我……”晏司盏想回答，可他回答不上来。

“你自己都没有答案，我又为什么要信你？”苏灯转身，仰头看着已经开始倾斜的那座山，“你又真的能背叛得了神明吗？”

“既然我是不是巫女都阻止不了这场覆灭，那我不做了，我要去找我的孩子了。”

苏灯摘下脸上的面具，微笑的看着晏司盏：“再见。”

她跳下轿子，无视所有人，不顾巫女的任何优雅，朝着鬼族在的那个村子里跑去。

周围一切都在毁灭坍塌，她朝那毁灭里跑去，红白色的身影成为这世间最亮的色彩，在晏司盏的瞳孔里变小远去。

晏司盏愣愣然，手摸上自己的心脏，感受着自己胸腔里几乎不可查的心跳，眼里迷茫。

烟火大会那天夜里，不是她先在人群里喊着他的名字，说认识他的吗？

也是她先问他，他认不认识她。

他不认识。

但他自己的潜意识告诉他，他应该是在哪见过她，而且她对他很重要。

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她。

只是当时他有事，才没逗留和她多说。

“你……到底是谁……”晏司盏喃喃低语，在下一秒的巫山震动里，他脸上的面具“咔嚓”一声倏然从中间裂开。

面具掉落之下，那张冷白俊美到挑不出瑕疵的脸上，墨绿色纹路在侧脸上攀爬，如同火焰一样，无形燃烧，他的身子在这火焰里逐渐变得透明。

最后消散。

*

这个世界像要被毁灭一样，所到之处都在崩塌，人们跪在地上哭求神明。

苏灯一路不停跑到鬼族所住的村子里，大雾消散，村子里也一片破败。

“苏暮野！”苏灯边跑边大声的喊着。

“喂！”

跑了半个村子的时候，没有找到苏暮野，翠太从一座快坍塌的房子里出来喊她。

苏灯望过去。

翠太道：“我知道那个人类小孩在哪。”

他带着苏灯来到村子深处那座山上的破败神社，世界崩塌的情况下这里依旧稳定。

没什么太大变化的院子里多了两座石像，一座是个人形狐狸，像五六岁的小孩。

另外一座，是只猫，就在他的脚边，能看出毛发炸着，像是被石塑前遇到什么攻击，做着龇牙咧嘴的攻击防御状。

“哎！你等……”

“砰——！”

看苏灯飞快地跑过去，翠太想拦都来不及，就见破败神社外出现一道无形光幕，把苏灯给弹飞出来。

看苏灯倒飞出去，翠太有些不忍的捂住眼睛。

苏灯稳住身子，拧眉看着那层透明的防护，问翠太：“这是什么东西？”

翠太放下遮眼的手：“是妖怪的结界！”

他说，这座神社，以前供奉的是天狐妖。

在传说里，在这片土地上死去的女鬼会变成狐妖，报复人类向人类索命，而狐狸，是这片土地上最多的东西。

人们恐惧，就为其立社，对其表达敬畏供奉。

天狐妖并不是指定具体的一个狐妖，而是所有狐狸总称，把这里称为供奉地。

后来，鬼族在这里建设了村子居住。

鬼族和人类互相憎恶，这里逐渐没人供奉就落败，在时间岁月里成为这样。

第284章 巫神祭（21）赎罪

但最近几天，这里妖怪设下的结界又出现了。

翠太说：“这个结界，只有妖怪可以进去。”

像是天狐显灵，要在毁灭中保护妖怪。

苏灯又走到近前，伸手摸着那无形的屏障，皱眉：“那你能进去吗？”

翠太点头。

苏灯看着里边苏暮野：“你能把他们两个帮我带出来吗？”

“能……”翠太有些迟疑，“虽然化成石像了。但现在的情况，他们在里边才是最安全的……”

这个屏障可以保护躲进去的妖怪。

苏灯隔空看着苏暮野，过了好一会，又问翠太：“他们还能变回来吗？”

翠太嘴张了张：“我不知道。”

只要在这里是安全的，换下个游戏副本，他会跟过去。

苏灯吐了口浊气，打开控制面板喊游戏系统。

404没反应。

苏灯翻着怪物志，一个一个怪物看过去，看到了天狐，青鬼，赤鬼，还有早狐。

早狐和天狐是一个种族，还都是妖怪，应该不会有问题……

她成为了巫女，按理说游戏已经结束了，但没有，游戏系统也没有对接下来的任务指示……

难道说，是巫神祭没有完成的原因吗？

总不能在这等死。

“呀！下雪了！”

就在这时，翠太突然一声惊呼。

苏灯下意识抬头，就看见漫天大雪飘落。

下的这么突兀，这么大，是雪童吗？

苏灯回头，看向就算在这里也能看见的那座高山，山顶的神社笼罩在雪雾里。

有两道身影飞向神社。

苏灯瞳仁微缩，飞快跟翠太说了一句“麻烦帮我照顾他们”，转身就下山回神社。

回到萤火森林山脚下时，权宫司等人依旧在这，还多了更多的百姓，全都朝着巫山神社的方向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拜着，凄惨的哀嚎一片。

而这个世界，已经崩塌焚烧的不成形。

“够了！”

突然间，又一道清厉的声音从上空传出，仿佛自带扩音，回荡在山下。

是……次宫里希的声音！

从山顶神社里传出的。

次宫里希站在神社所在的山顶悬崖边上，看着山下崩坏的世间，哭泣凄惨，不断死去消失的人们，手指紧握，泪水不断从眼眶里溢出。

“既是我的罪，就由我自己来赎！”

她转身，跪倒在地上，面朝着神社，悲怆道：“我心甘情愿成为您的祭品，承担世间一切罪恶，求主神，饶恕众生！”

神社里没有声音传出，山下的崩塌惨叫依旧继续。

次宫里希悲目，想到什么似地，她站起身，双臂展开，优雅的舞步轻转。

她跳起神乐舞， 跳起祭神舞。

在巫山神社的悬崖边缘上，把自己这一生练习的所有舞，跳给这座神社里的神明，跳给众生，尽揽人间罪恶，祈求神明饶恕世间，只怪罪她。

她 用尽全部力气的跳，她一丝不苟的跳，白衣绯袴在大雪里如若游蝶，翩若惊鸿。

如天柱的巫山岌岌可危，短时间内也不会倒塌，苏灯借助人工升降梯上来，就见次宫里希在拼命的跳舞。

就算摔倒了，她也爬起来继续跳，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大雪中瞬间融化。

大雪纷飞，天地都被覆盖，却不见雪童。

次宫里希疯了一样，不断的跳，鞋子跳掉了就赤脚跳，对神明供奉着自己所有的虔诚。

“求神明降罪于我！饶恕众生！”

她跪在神社前俯拜磕头，额头都磕破被血染红，却也如同察觉不到一般，起身继续跳舞，跳到双脚通红流血，跳到……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变成雪白。

直到跳不动了，第N次摔倒在地上。

苏灯站在不远处，目光淡淡的看着她：“早知道会有现在，为什么要逃？”

低声哭泣的次宫里希抬头，视线模糊的看着她，“我只是想为自己活一次……”

苏灯沉默着没说话。

“对不起……”次宫里希哽咽着，“是我的错……”

她错了。

直至今日，她才明白，她从出生起就被神明打上烙印，终其一生都只能是神明的奴仆。

不管她什么时候逃，都会是这个结局。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相同代价，次宫里希有那么多次逃跑的机会，却偏偏这个时候逃，一切或许也是早就注定的。

又或许，不是她没有选择，而是有人在操控着她，毕竟这对神庭而言，是一个可以随时科技技更改的游戏副本。

看着头发变白的次宫里希，苏灯面无表情，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次宫里希又起身，重新跪拜在主社前，“我以己身渡世间一切罪恶，求神明饶恕世间！！”

“你有何资格？”

这一次，有一道空灵虚无的声音响起，从供奉神明的神社里传出，不止山上的人听见，山下的人也都听的一清二楚。

神明……说话了！

神明……真的存在！

所有人都激动畏惧，磕头磕的更加厉害，可这个世界的毁灭依旧在继续。

次宫里希怔了怔，“一切都因我逃跑而起，我有罪，是我不敬神明，背叛神明，和世间无关，请您怪罪我一人！”

“你有何资格。”那声音又问这一句。

“我……”次宫里希怔怔，一时说不出来，只跪拜着：“只要您饶恕世间，我什么都愿意！”

“我不愿意！”雪童在大雪里现身。

“雪童……”次宫里希跪在地上，被凌乱披散着的白发遮盖住的头颅低垂着，声音沙哑：“次宫家和茨城已经死了……”

这场毁灭，次宫家和茨城走在沦陷前段。

她亲眼看着，父亲母亲和才八岁的弟弟，死在她的面前，魂飞魄散。

看着茨城一点点坍塌，没有一个人逃出去。

看着世界崩坏，无数人死亡……

这一切，都因她而起。

她哽咽着道：“雪童，你还不明白吗……”

雪童咬牙，直接冲着神社里破口大骂：“狗屁的神明！自以为是的神明，以为自己高高在上，就能主宰众生吗！她凭什么要永远被你困在这里！今天我就砸了你这有病的神社！”

他一脚把脚边的石灯踹翻，抬手间风雪暴虐，席卷神社，“你有本事出来杀了我！你……呃……”

他的话没有说完，一道寒光从神社中涌出，贯穿他的身体，天地间风雪骤停。

“雪童！雪童……”次宫里希整个人都在发颤，在地上半爬着过去，“雪童……”

雪童的胸膛出现一个大洞，重重摔倒在地，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能说出，直接化成风雪消失。

“为什么……”次宫里希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崩溃的情绪里充满绝望。

苏灯冷眼旁观看着这一切，依旧没有半点波动。

“你到底想要如何……”次宫里希瘫倒在地，和神明对话：“我愿用我的一切赎罪……”

“我要你的灵魂。”神明开口说话。

“灵魂……”次宫里希跪在地上，失魂落魄，“好。”

在她应声这一刻，山下世界的崩塌戛然而止，而同样静止的还有那些人们。

连树叶都不动了，世间万籁俱寂。

苏灯眯了下眼，无声无息的动了下自己能动的手指，她似乎不被这里法则束缚，但她装作被静止的样子，靠在树上一动不动，睁开的眼睛睫毛都没扇动一下。

“从此刻起，你的灵魂便是我的。”

神明的声音响起后，一道光钻进次宫里希身体。

“吾为神庭神主，现以你灵魂交换，此刻起，你便是神庭第十二执行官，谨以代表此界，传达神明意志！”

苏灯瞳孔骤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