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许弥认真地思考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头绪。他抬起手，拍拍陈荒年的肩膀，严肃道：“老公，不行，我想不出来。我脑子快炸了。”

陈荒年用一种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我已经给你提示了。”

难道非要逼着他把杀人手法一字不差地说出来才罢休吗？

“你那点提示等于没有。”许弥拉着他的手臂晃啊晃，“老公，再给一点提示，一点点就好。”

这次不管他再怎么闹，陈荒年都不理他，就在他身边看书，眉头都不皱一下那种。

隔了会儿，许弥问：“你是不是在无视我？”

陈荒年说：“我在选择性失聪。”

“你就一点点提示都不能给我吗？”

“……”

“我爱你。”

“我也爱你。”这句话倒是听得见。

许弥说：“我都这么爱你了，你给我句提示会死啊？”

陈荒年一边看书，一边回答：“会。没杀了他我会气死的。”说到这里，陈荒年停顿了一下，“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杀了哪些人？还知道我杀人的顺序？”

许弥趴在他腿上，自己也有点小迷茫：“我说我变成鬼了你信吗？”

“哦。”陈荒年淡淡道，“我没有骗你。你的尸体我保存得非常好。”

“……”

许弥心想，任何人都不想听见自己的尸体被保存得很好吧！

他变成鬼魂，只跟了陈荒年七天，然后就重生了。他是因为死了才重生的，那么陈荒年呢？也死了吗？

听了他的疑问，陈荒年笑着说：“我没死。”

“你没死，你怎么会重生？”

陈荒年想了想，敷衍道：“一觉醒来就这样了。”他当然不会死，许弥死了，他也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适应。他忙忙碌碌地赚钱，越赚越多，猛然发现自己银行卡里的钱已经多到他下辈子都用不完了，他才明白，许弥不会乱花钱了。

因为许弥已经被他杀了。

然后陈荒年就开始思考，既然许弥已经不会乱花钱了，那他还赚钱干什么？果断辞职，待在家里，天天对着许弥的尸体自言自语。

他没有觉得不快乐。

只是偶尔他会想起许弥软绵绵地叫他老公的场景，赖在他怀里撒娇的小表情，这时候他才会觉得，其实许弥活着也挺好。

“那你告诉我他是哪天死的好不好？我自己去猜他的死亡原因。”许弥以退为进，只要他知道是哪天死的，他跑回去守着，总能阻止这场凶案发生。

除非陈荒年真的连老婆都不要了，把他一起杀了。

“死亡时间？我想想。”陈荒年微微眯起眼睛，似乎真的是在认真思考，很是宠溺地说：“晚上九点左右，断气。”

他的语气温柔体贴，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许弥一下子坐直了，“晚上九点？哪天？”

陈荒年笑意不减：“今天。”

“今天？”许弥坐不住了，冷着脸，“你骗我？”

陈荒年合上书，很是认真：“宝宝，我从来不骗你。”他神色自若，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天中午吃什么。

但许弥只觉得浑身上下血液倒流，因为陈荒年的确不骗他，只要他问了，陈荒年要么明确表示不想回答，要么就说老实话，不会故意骗他。

难怪说是完美犯罪。

陈荒年甚至没有出现在案发现场，隔着好几百公里把人杀了。他又是陈永言唯一的亲人，只要他不追查，对于这种底层角色，社会也不会过多关注。

他到底是怎么杀的？

他为什么可以这么云淡风轻地把别人杀死，还觉得自己没有错？

注意到许弥的脸色，陈荒年挑眉说：“别想这些了。我说了，你乖乖待在家里……”

“陈荒年！”许弥突然伸出手，用最大的力气扇了他一耳光，有点崩溃地吼出来，“我讨厌你！”

陈荒年懵了一瞬，等他回过神，许弥已经跳下床，连鞋都没穿就跑了。

再等他追到客厅的时候，许弥早就跟兔子一样，跑没影儿了。

他们在一起十年，许弥一直在坚持身娇体软易推倒的人设，努力奋斗，只为了当上养尊处优的金丝雀。所以他打人都是很轻很软的，毫无杀伤力。毕竟金丝雀怎么可以拥有很高的武力值？会崩人设的。

结果刚刚那一巴掌，都把陈荒年给打懵了，一时间甚至怀疑这个许弥被掉包了。

也许是人生里第一次挨了老婆的耳光，陈荒年一时半会儿真脑子短路了，他愣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许弥跑了。

他又想，这个傻子，手机都不带，钱也没有，能跑去哪里呢？

火车站离得不远，只有一公里。

许弥肯定去火车站了。

陈荒年看着他散落在地上的鞋子，回卧室打开衣柜，取出一双袜子，又弯腰去捡起来一双鞋子，才追了出去。

许弥跑得倒是真快，大夏天的，不穿鞋，赤脚都跑到了火车站。可是他又没钱，买票买不到，气得都哭了。

当陈荒年抵达火车站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许弥光着脚坐在凳子上，在那里抹眼泪，委屈极了。

陈荒年缓缓接近他，背着光而站，阴影把他完全覆盖住。

许弥看都不看他，垂着头，依然在抹眼泪。

知道死亡日期是今天晚上的时候，许弥脑子里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立刻赶回去，阻止凶案发生。

虽然他不知道作案手法，不知道具体地点，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回去。他只是条件反射，就想阻止而已。

“阿弥。”陈荒年的嗓音本身就是比较冷的那种，每次清淡地喊许弥的名字的时候，都有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

许弥斜着眼睛瞅他一眼，冷笑道：“要杀了我啊？你杀啊。反正你都杀了一次了，你再杀了我好了。”天气太热，他赤脚踩在被太阳烤得快化了的柏油路上，几乎烫伤。

陈荒年半跪在他面前，看着他原本白嫩的脚磨出了血，轻轻握住他的脚踝，看了看他的伤势。然后起身去买了一包湿纸巾，回来帮他把脚擦干净。

“谁要你假惺惺的！不要你管我！我死了也跟你没关系！”许弥真觉得他这个人冷血冷酷到极致了，心一横，破罐子破摔，“快滚！你就是个魔头，谁要你管！”

陈荒年沉默地给他穿上了白色的袜子，又跪在地上给他穿鞋，从头到尾态度都很软和谦卑，看不出半点怒气。

许弥典型的得寸进尺，越是让着他，他就越来劲儿，穿上鞋了踢人更方便，立刻就踹了陈荒年一脚。

陈荒年却不顾所有人的眼光，就这样半跪在地上，脑袋靠在他的膝盖处，呈现一种驯服的状态，声音颤抖：“阿弥，我错了。”

许弥愣了一愣，“你……”

“我带你回去。”陈荒年无力地说，“你别跑，你没钱，你会死在外面的。”

他是真的怕。许弥就这么急匆匆地跑掉了，身上钱都没有。一路上他都在害怕，万一许弥过马路不看红绿灯怎么办？有变态觉得他长得好看把他绑走了怎么办？或者他走路突然来了个平地摔怎么办？

还好许弥没事儿。

“你当老子是白痴啊？没钱就会死在外面？”许弥在生气，口气特别冲，“滚一边去。”

“我错了。”陈荒年仰起头，眸色暗沉，居然有点局促，“宝宝，我知道错了。别生我气了，求你了。”

许弥没想到是这个展开，都准备跟他拼个鱼死网破了，这咋就直接认错了呢？

陈荒年握住他的手，好脾气地哄他，“你生气就打我，别乱跑，我怕你出事。”

“我……”

“我现在就带你回去，我不杀他了，你别生我气了。”陈荒年认错态度极好，仿佛一转眼就改掉了自己的反社会人格，“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会再这样做了。”

许弥遇硬则硬，遇软则软，见他这样谦让，怒火也消散了一大半，喃喃道：“我只是不想你杀人……”

“我知道。是我错了。”陈荒年特别诚恳，眼睛里有光，似乎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实际上，他觉得自己唯一的错误就是被那一巴掌打懵了，没能拦着许弥。否则他刚刚直接把许弥关在家里，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但许弥却以为他明白了杀人这件事是错误的，不敢相信这么轻松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早知道这么简单，他早就扇巴掌了。

两个人的思路并不在同一条线上。

陈荒年去售票处买了票，又给许弥买了个，哄他高兴。

许弥不明所以，单纯地认为事情解决了，语气欢快许多，脑袋靠在陈荒年肩头，絮絮叨叨地说：“其实我也不想打你，但是刚刚在气头上，没忍住……还有啊，杀人真的是不对的。我知道你爸很讨厌，还打你，但我妈，我舅舅也很讨厌呀，我没有想着杀了他们。我们以后有很多钱，我们一辈子都不用回到那个小地方了，你为什么要抓着当年那些事情不放？”

陈荒年只会点头说对，但心里并没有太多的触动。

他会退步，不过是因为他爱许弥。

许弥不想让他杀，他听话就是了。

而且，杀死一个人的机会有很多。他以后杀人，换个手法，换个作案时间，照样杀。

他又不是只有一种置人于死地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