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点名的安公公听到晏长霄阴沉的声音，只觉得周围都冷了不少。

身体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他回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顿时堆满了真诚的笑意，嘴里却在打着哈哈。

“呵呵呵、原来是晏将军啊！”

“老奴刚才在和国师大人开玩笑呢，晏将军要是有什么想知道的，还是问国师大人吧……”

说完，安公公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开玩笑！

正宫和外室争风吃醋，他才不要瞎掺和呢。

更别提这俩人，一个是国师，一个是肱股武将，武力值又都那么高，要是打起来殃及自己这个无辜怎么办？

晏长霄见安公公言辞闪烁，直接开溜的样子，心中对于那些流言的猜测又坚定了几分。

“敢问国师大人，安公公方才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面对晏长霄冷凝的眼神和冒犯的语气，容隐只觉得胸中怒火愈盛。

偏偏他一张清冷出尘的面庞不见半点阴翳，只琉璃般的眼瞳里透出些许不明显的轻蔑和厌恶。

“晏将军，我乃先帝钦点之人，不管是对陛下做了什么，需不需要节制，你都没有资格过问吧？”

“还是说，晏将军觉得陛下嘴上说喜欢你，你就当真了，觉得什么都能管，都想管了吗？！”

容隐这番话直接让晏长霄脸色铁青起来，可他却无从反驳。

在外人看来，他晏长霄除了有个被陛下喜欢着的虚假名头，便再没了任何接近陛下的理由。

修长指节紧握，晏长霄垂在身侧的手背青筋渐渐暴起。

他不愿再争执，便上前一步，想进营帐亲自去找慕晚烟，却被容隐拦住了去路——

晏长霄怒气值再次暴涨。

“怎么，国师大人管了陛下不够，还想管我？”

容隐语气依旧很冷：“陛下身体不适，不愿见人。”

“身体不适？那我更得见陛下了！”

“我说了，陛下不愿见人。”

一时间，两人的氛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营帐内的慕晚烟隐约听到了晏将军三个字，她试探性地喊了句：“长霄？”

少女带着淡淡鼻音的声音有点嘶哑，好像是才经过云雨一般。

结合安公公让容隐节制点，以及容隐说慕晚烟身体不适的话，晏长霄的脑海里直接浮现出了一些荒唐的画面。

这一刻，理智崩裂。

“容隐！你竟敢！”

紧握的拳头发出了几声脆响，晏长霄漆黑眸子杀气腾腾，当场动作凌厉地和拦住自己的容隐动起了手。

守在营帐周围的御林军看到国师大人和晏将军打起来了也不敢上前劝阻，只能赶紧派人去请晏老将军。

而隐匿在暗处的阿千和阿万，看着打得不死不休的两人，半点上前阻拦的意思都没有。

阿万眼里更是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

打得好！

最好是能直接两个都挂掉，这样的话陛下的注意就能少被分走一份了～

很快，被营帐外的打斗声惊动的慕晚烟赶紧从床榻上爬了起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长霄？”

慕晚烟的手刚抬起，隔着营帐帘布，她就听到了容隐冷沉的声音——

“陛下，臣刚才不是说过了吗，陛下要听话，好好歇息才是。”

慕晚烟想起自己今天闹出来的事和容隐那张冷若冰霜的脸，长睫颤了颤，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没敢再动。

“陛下，微臣听说陛下身体不适，所以想来看看陛下。”

晏长霄的话让慕晚烟又动摇了起来。

按照人设，晏长霄来看自己，自己不可能不同意的，可容隐的警告……

沉默了片刻，慕晚烟终究还是拒绝了晏长霄的请求。

“长霄、朕……现在身体不适，你先回去吧。”

闻言，晏长霄只觉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闷痛感缓缓散开，让他手上的动作都迟缓起来。

一个不慎，容隐一掌拍在晏长霄的肩头，硬生生逼得对方后退了几步。

胜负已分。

晏长霄深深地看着帘布后面那道倩影，那专注而不甘心的目光好像要刺穿帘子，落在少女身上一般。

容隐不过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让陛下不见自己。

可见，陛下嘴里对自己的喜欢，也许真的只是说着玩儿玩儿罢了……

“逆子！”

身后传来的浑厚男音打断了晏长霄的思绪，他回头，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你这个逆子！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和国师大人动手的？！”

晏忠明厉声训斥着自家不听话的儿子，他相貌周正威严，双目炯烁，下巴蓄着胡须，身为武将，虽已人到中年，却丝毫不见衰颓之态。

压着自家儿子向国师容隐赔了个礼后，晏忠明黑着脸地将晏长霄带到了自己的营帐中。

“逆子！你给我跪下！”

“为父不过是几日没有看着你，你现在便成了这副混账模样！”

“容隐乃是两朝国师，你为了慕晚烟那个昏庸无能的女子，竟与他动手，你可知这样是与容家人为敌！”

说到这里，晏忠明压低了声音，神色复杂道：“说句难听的，就算是龙椅上的人换了，容家人还是国师，这是变不了的……”

闻言，一直沉默垂着头的晏长霄缓缓抬起了头。

他虽是跪着的，脊背却如积雪青松般挺直，摇曳的灯影落在他冷俊的侧脸上，有种凛冽又不真实的美。

而他那双寒潭般幽暗的眸子里满是坚定，“龙椅上的人，不会换。”

晏长霄的声音并不大，可他这话却蓦地让晏忠明心中一惊。

“长霄，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这种相当于效忠慕晚烟的话，他们在朝堂上时也不是没有说过。

朝堂上，人人口中喊着万岁。

可下了朝，谁又不期盼着她慕晚烟死呢？

“父亲，孩儿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晏长霄直视着自己的父亲，眼里尽是平静。

若是以前的慕晚烟，他定会觉得对方死不足惜，龙椅上的人换了也就换了。

可现在的慕晚烟，除了喜欢装出倨傲娇纵的样子，真的有做过任何恶毒的事吗？

不知道为什么，晏长霄总觉得以前的慕晚烟和现在的慕晚烟很割裂，就像是两个人。

他相信，只要慕晚烟不再像以前一样，时间长了，大家都会接受她这个女帝的。

晏忠明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

对方性子最是倔强固执，决定了的事，轻易不会改变。

想到老朋友谢青云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晏忠明只是语重心长道：“长霄，你要记住，她是君，你是臣。”

“君臣有别……”

一声叹息中，投落在帐布上的晏长霄的影子被风拉扯着，像是他理智和感性的撕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