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隋
作者:玄武季 | 分类:历史 | 字数:267.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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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后方,前方
“看什么看?瞧你那傻样!”
“嘿嘿!”
“笑什么笑?还能笑得出来?”
“嘿嘿!”
“别傻笑了,疼不疼?还有哪儿疼?”
王蔻伸出手指头,摸摸大屋作磕破的嘴唇,非常担忧。
“嘶——疼,心疼!蔻,你都这么瘦了,受苦了!”
大屋作用一双带着老茧子的大手,捧着老婆消瘦而不失美丽的脸庞,疼惜地说道。
“我没事!哥,你再试着感觉一下,看哪儿磕坏了没?”
说完,王蔻挣脱大屋作的手,仔仔细细的转着圈检查那些摔破衣服的地方,看看有没有血迹。
见此,大屋作只好伸伸胳膊蹬蹬腿、扭扭粗腰动脑袋。
还好,毕竟是常在马背上的武夫,只是刚才心急了些而已。
见没啥事,拍干净大屋作身上的尘土,王蔻就又钻进自己老汉的怀抱,将他抱得死死的。
“还以为是少年呢?阿郎都快当爹了!自己就不能注意点?”
王蔻嗔怪地说着,小女儿心态大作。
“嘿嘿,细啊,不服老不细了,咱们都要当爷爷奶奶了!”
大屋作一脸的满足样,根本没有老了的遗憾,只是满嘴漏风。
“只细,你看看我,还细上能骑马,下能舞刀,一点也不觉得老!”
说着,大屋作一下子抱住王蔻,竟然转了个圈。
“哎呀,要死,快放下,放下!”
王蔻嘴上这么说着,还做样子在大屋作的胸膛上掐了几下。
“大家都还看着呢!”
大屋作终于将老婆放下,哈哈大笑。
“看啥?我抱抱自己的老婆,有细么好笑的?”
“我看看,细敢笑?”
漏着风说着话,大屋作还故意扭头前后看看。
远远瞧着的众人,连忙扭过头,装作四处观望没在意的样子,可脸上全是笑意。
大屋作的到来,犹如一把燃烧着的火炬,将陀太峪彻底点燃。
除了高炉那儿好多人无法离开,其他的人们,都停下手中的活,从各自的工作、生活地点赶过来。
宽阔高大的议事厅里,以及前面的大广场上,挤满了喜气洋洋的人们。
大家虽然还没看见正在换洗的大屋作,但已经开始载歌载舞起来了。
后勤上的炊事营,已经忙碌起来。
他们在广场四周支棱起一堆堆篝火,而一个个大型的木桩十字火炉,被早早的从中芯里点燃,上面放着陀太峪新鲜出炉的铸铁行军锅。
一桶桶清冽的山泉水倒进锅里,一块块切好的骨头、肉块被放进去了,一把把香料、野葱、干蘑放进去了,一根根松木棒子放进去了……
“哐!”
像一张盾牌一样的冲压锅盖,一下子就盖在大铁锅上。
这样的行军灶,一字排开,就像一个个标准装备的武士,煞是好看。
一条条长木凳和大条桌,也被牛车从库房里拉过来,整齐摆放在议事厅台阶下面。
一摞摞白瓷碗碟,也被放在行军灶旁边,长勺、勾钎、菜刀、筷子、汤匙……
马奶酒、羊奶酪、炒面……竟然还有阿布创造的可以当行军干粮的稀罕锅盔!
一盆盆炒制好的榛子、山核桃、松子,也端上了桌子。
冻梨、冻柿子、冻红柰(中国本土苹果,沙果)……
议事厅里和厅前广场,成了欢乐的海洋。
自从阿布他们离开之后,人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
虽然除夕之夜的聚会,大家还记忆犹新,但那时候也就是苦中作乐而已,谁都对前途到底如何心怀忐忑。
但今日此时,这一切担忧,伴随着族领大屋作的率队到来,烟消云散。
道路打通了,与外界直通了,希望也就照进了现实。
外面的世界,花花的世界,那里有亲人、朋友,有更加广阔的奋斗空间……
夜色落下,月亮早早升起,陀太峪的今夜一点都不冷。
大屋作,在司徒友明和萨满吉的陪同下,醉醺醺地端着巨大的马奶酒白瓷杯,一手提着一支装满马奶酒的大铁壶,游走在自己的兄弟、子侄、护卫、搜索而来的新加入者们之间。
“五叶子,你这个臭小子,几个月不见,都这么大了,来,喝一杯,辛苦啦!”
“阿杜西冷,你好啊,腿还疼不?我这次专门带来了好药,回头让你嫂子给你!”
“屋差,你儿子媳妇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等你出去抱呢!喝!”
……
“这位是包子臣,咱们基地的军法官!”
司徒拉住一位年轻人的手,向大屋作介绍。
“在下包子臣,见过渠帅。”
面色黝黑、一脸正气的老包单手一抚胸,向大屋作行礼。
“哈哈,一家人,不用这么拘束。来,咱们碰一杯!谷中清苦,有劳了!”
老包忙举起手中杯子,被大屋作倒满奶酒,然后重重一碰,一饮而尽。
“好样的,痛快!”
……
“啊呀,其本哈根,又长高了,也更帅气了。好,好,看来这谷底里还是能锻炼人的,好!”
第71章 后方,前方
说着,大屋作张开双臂,一把就将含着泪水的其本哈根揽在怀中,老泪也流了出来。
其本哈根,是和胡图鲁一样的存在,某种意义上,在大屋作心中都比胡图鲁更为重要。
不像胡图鲁是战场莫名遗孤,其本哈根可是大屋作发小库图示部首领也虎的儿子。
可惜,也虎在早年间和大屋作一起与高句丽作战时,为救他而壮烈身亡。
从此,不仅大屋作将他像亲儿子一般对待,后来还扶持他继任了库图示部的少年族长。
在基地里,其本哈根被阿布任命为基地卫队长,对基地军事和训练一手抓,特别是对灰影的继续选拔和训练工作,干得井井有条,出色异常。
“大父,我很好,你放心吧,阿布契郎交给我的差事我非常喜欢!”
眼中含泪的起本哈根,高兴地对大父大屋作说到。
“嗯,臭小子,这次回去,也要抓紧时间把和古黛伊的婚事给办了!”
大屋作一边碰杯,一边对着旁边的萨满吉和对面其本哈根二人说到。
萨满吉哈哈一笑点头答应。
古黛伊,是他弟弟鲁达朱蒙的小女儿,自己的小侄女。
其本哈根听了,还有点腼腆。
“还不好意思呢!傻孩子,成家方能立业!害羞什么!”
大屋作疼爱地对起本哈根说完,便和他一碰杯,也是干了!
……
马奶酒能喝醉不?
当然,只要是酒,总会醉。
大屋作整整醉了两天两夜。
直到第三天清早,才变得清醒。
然后,好容易和老婆温存完毕从床榻上起来,日头就已经在树梢上了。
于是,在司徒、萨满吉、其本哈根的陪伴下,对陀太峪基地进行了巡视和检阅。
看着眼前从没见过的具有初级工业化的景象,大屋作的嘴张得老大,口里不由得啧啧称奇。
一个个规整的工厂、一条条流水作业的加工线、一道道严苛的标准检验程序……
陀太峪低水平工业化的威力,以它独特的时代魅力,冲击着它的主人那尚还处在原生态意识中的三观。
即使是大屋作当年伴随着隋文帝杨坚,去过大隋江南富庶之地,看过那些缫丝、丝织、麻纺、印染、制茶、陶瓷等制作业,但那些大部分是官作,充其量还就是一个个大一点的作坊。
一点儿也算不上工业化,而仅仅是手工化、徒工化、封闭化。
陀太峪的工厂,已经是细分化、专业化、流程化、标准化、初级装备机械化了。
这,就是阿布坚持要走的规模生产路线。
为此,阿布也是花了好大的劲,甚至是在临走之前,用军令强制性推广执行。
这些工厂刚开始运转的时候,可能会有层出不穷的问题,诸如产量不高、品质不高、效率很低等问题。
但是,等坚持到差不多一个多月后,这种全新模式运行的工厂,其巨大的效能便慢慢发挥出威力。
首先,因为对工序进行细分,所以对工匠的整体素质要求降低,节省了培养的时间成本,扩大了用工范围。
差不多的一个人,不需要掌握加工的全部流程,只要掌握并熟练其中一个简单环节就好,这样随便一个人,很容易就上手了。
其次,因为每个岗位的人,可以熟练地重复做大量简单的工作,所以完成工序的速度非常快。
这样,当整个流水线运转起来后,就一下子发现,人手几乎是原来的四分之一,而相同的时间,产量是原来二十倍。
这,极大地缓解了陀太峪的用工压力。
第三,因为对工件的每个具体加工动作设计了动作规范,对工件的加工规格进行了标准设定,因而生产的产品实现了可追溯和可隔断止损。(下一个加工环节,不会接受非标准件,同样也不承担非标准件带来的损失)
这样,产品的规格统一了,而最终成品的质量也得到保障。
第四,就是产量的极大提升。
原本堆积如山的各种库存原料,很快在各工厂开始释放产能之后,就消耗的差不多了。
其实,司徒和贾农两人,现在最头疼的不是没法生产什么好东西,而是缺乏存储成品的仓库和各种原材料。
大屋作也不是草包,也不是纯粹的武夫,那也是见过世面和经过部族严格教育的高干子弟。
等他弄明白了这些工厂的工艺流程和技术水平之后,立即就意识到其中的巨大价值。
这些实体和它背后闪现的思想精髓,绝对是壮大自己、保家护民、叫板群豪的强力资本。
大屋作,这位年近不惑的部族大领,很快就感觉到自己又找到了人生奋斗的新方向。
“儿子,这后方就交给我和你娘了,这将是我的新战场!”
“前方,就看你的了,那就是你的新战场!”
大屋作,踌躇满志地在心里对儿子说着。
当他来到司徒的地盘——技术研究院,就只能是咂舌和摇头了。
太高端,也太费脑子了。
“这些,你就不要给我讲了,讲了我也搞不懂。”
“只是,在你离开之前,最好是将你的弟子和学生们安排好,让他们继续按照你们原来的设想干就行了!”
司徒点点头,也长出一口气。
他也担心,大屋作大包大揽下来,反而会坏了大事。
“这几天,我们再抓紧梳理一番人员,将工厂和研究院的人员固定下来。”
大屋作走近那具巨大的水锤,看着它一下一下有力的锤锻着一块烧红的铁块,嘴里继续说道:
“我这次带来了近八百多人,按照你和阿郎的要求,可将杨柳湖有点子文化底子的人员尽可能的搜刮过来,其中还有一批正在读书的十一二岁的孩子。这可是咱们的宝贝,可得仔细计划好了。”
司徒点点头,道:
“这个没问题,咱们已经在白青的传书中基本商量妥当,并且已经有了妥善的安排,大人您就放心吧。”
“我这次回去,只是会带上一些训练完的军士、做好的武器、一些用于交易的物产,做工的这些人和孩子们,就都留给大人您了。”
“另外,其本哈根和他的那些灰影战士,也得走了。陀太峪这边的安全,大部分都得靠您自己的卫队长他们了!最多,会留下一批搜影的分队战士。”
“多带些吧,外边已经越来越不安生了!听说东突厥现在很乱,西突厥也正和大隋开战。还好,我们和高句丽稍微有点缓和,暂时还可以喘口气!”
“是啊,这高句丽内部也不平静,不知道这缓和能持续多久!”
司徒友明看着眼前的一切,接着说:
“我们的时间不多,一定要抓紧了!”
“万幸,我们的阿布契郎是有胆略才智的少年雄主,我们有的是机会!”
“嗯,这点让我非常欣慰,是我们最大的运气!”
一说到自己的儿子,大屋作一扫对前景的担忧,笑得简直有点合不拢嘴。
怀孕五个月娥渡丽,肚子明显地鼓了起来,可还是如往常一样忙来忙去。
这时候的女人,特别是民族地区的女人,根本没有中原汉族女人那么娇贵。
原本,按照婆婆王蔻的意思,那是必须什么也不让做,安心养胎的。
但这个想法,却被儿子阿布契郎给粗暴地拒绝了。
在白青带来的信中,一再要求娥渡丽该怎样生活就怎样生活,千万别听老太太的那套,什么静卧、防风、好思想等等。
千万,别憋出病来!
这倒是错怪王蔻了,王蔻所行,那是按照古书上千年经验之所承。
如西汉刘向《烈女传》中所说的养胎经,“太妊之性,端一诚庄,惟德能行。及其妊娠,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敖言,生文王而明圣,太妊教之,以一识百。卒为周宗,君子谓,太妊能为胎教。”
然而,阿布还是不放心,他担心陀太峪的医疗条件,这里的现实情况非常让他这个假大夫不放心啊。
因而,伴随司徒的大部队一起返回的还有娥渡丽。
王蔻是有点不放心娥渡丽的,但感觉自家老头子这儿更不放心,并且也熬不过自家儿子的执拗,只好忍痛送娥渡丽返回杨柳湖,毕竟那边有儿子、突第齐喆以及娥渡丽的一众侍女婆子。
这是风和日丽的一天早上,终于又到了大家再次分别的时候。
大屋作、王蔻、萨满吉为首的一干人马,留在了陀太峪基地,继续埋头搞生产和研发。
司徒友明、娥渡丽、起本哈根为首的一干人马,带着庞大的车队,返回杨柳湖。
娥渡丽和王蔻抱了又抱,舍不得分开。
泪水汪汪的,搞得大家也伤感起来。
“好了,好了,这一路有点远,赶紧上轿子吧!路上照顾好自己!”
大屋作也舍不得,可毕竟这是已经计划之事,于是强忍着催促娥渡丽快登上车轿。
娥渡丽擦干眼泪,就想跪下行礼道别,王蔻连忙一把扶住,心疼地埋怨道:
“身子都重了,可别动不动就弓着身子。好孩子,你的心意爹和娘都领了!来,我扶你上车吧!”
随车要去的四个负责侍候照顾娥渡丽的侍女,连忙跟了过去。
王蔻,搀着娥渡丽的胳膊向不远处的车轿继续走去。
“阿爹,您保重,我走了!”
娥渡丽只好向大屋作说话道别。
“快去吧,好孩子,回去照顾好自己和家里!到时候让白青多捎带你们的信息!”
大屋作慈爱地说着,向娥渡丽挥手道别。
“我再叮嘱你一回,和阿郎可得忍着,否则动了胎气就不好了。唉,其实我也是白说,你这性子,还不是任他胡为。”
“只有,看在你肚子里孩儿的份上,那臭小子能不能压住他的野性子!”
做了奶奶的王蔻,也变得絮叨起来。
一番话,让初为人母的娥渡丽满脸羞红。
“他,他,他不……”
说半天,也没说一句关于阿布契郎的明白话。
是啊,那个冤家,没有了爹娘在身边,那是恁谁能治得住的?
辞别留守的人们,司徒友明他们,终于踏上了渴望已久的归途。
陀太峪,终于消失在身后的莽莽丛林之中。
前路,那是阿布他们蹚出来的,大家是踩着这些曾经的脚印重走一回。
前途,那是需要阿布和他们自己梦想出来、勾画出来。
大家要的,是不负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