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水星又谈起电站征迁的事：“电站项目正在征迁阶段，好在这一次的征迁政策比较宽松，虽然有那么几个难缠户，但成不了气候。

涉及到的三个村都成立了征迁监督小组，一把尺子量到底，在自家人监督下，难缠户占不到便宜去。

不过，据指挥部办公室反映，前些日子，朱村有个叫朱寿山的老头子，经常到指挥部办公室吵闹。”

程江河问道：“什么情况？”

陈水星道：“老头子主要反映电站项目淹没区朱村的一块坟墓，是朱老头子家的祖坟。

朱老头子强烈要求保留祖坟，要求指挥部改变设计方案，不能让大水淹了朱家的老祖坟。”

程江河道：“就为了一块祖坟，要二郎神电站项目改变方案，这怎么可能？”

陈水星道：“就是。办公室工作人员也反复向他宣讲了政策，可老头子就是不听。

还扬言指挥部不解决他的诉求，他就带着朱家子孙到上面上访！”

程江河笑了：“这是个什么样的祖坟，动不得？”

陈水星还是下了些功夫的，说起了朱家这块祖坟的来历。

唐朝末年，有一位及第的秀才朱咸，与一位大家闺秀私奔，从河南流落到虎山此地。

秀才参加科举应试高中，官运亨通，官居朝廷主簿。家族也随着官运人丁兴旺。

遗憾的是后来，秀才被奸人所害， 看破了官场，辞官回到家乡，买田置业，颐养天年。

秀才死后葬在此地。

每年清明时节，三个村所有朱姓村民都会自发地到老祖上墓地朝拜，祈求老祖宗保佑朱氏子孙后代平安富贵。

陈水星正说着朱家祖坟，门外闹哄哄的。

程江河从窗户往外一看，远远看见大院聚集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大门口还有这么多人朝这里晃动。

陈小东认得里面有几个是朱村的群众，道：“书记，他们人又来了。”

程江河站起身来道：“陈小东，走，我们下去看看。”

陈小东惶恐地上前道：“书记，您不能下去！”

程江河道：“怎么啦？是不是怕他们吃了我们？”

“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容分说，程江河率先向门外走去。

陈小东只看见过遇见大批群众来访时，都是一般干部上前，最多派个副职上阵，哪有一把手直接上阵？

心道自己是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了。

陈小东心里埋怨着，嘴上不再出声，只得跟在程江河后面下楼。

徐经委劝道：“书记，你不要下去了，还是我下去吧，里面的人很多我都熟悉。”

程江河道：“那你跟我下去吧。”

徐经委见程江河执意下去，也就不再劝阻，紧跑到程江河前面，走向大门外黑压压的人群。

坐在会议桌前的余海军，看见程江河坚决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毕竟年轻气盛，没经历过不知辣味！过一会儿会有你好看！”

他看看会议室里人走得差不多了，只得拍拍屁股，站起来，也向大门外走去。

政府大门口被厚厚的人群堵住，大部分是老人和妇女，只有少量的年轻人。

好几十张嘴一起说着话，嗡嗡一句也听不清楚。

程江河出来了，徐经委、陈水星和陈小东走在前头，护卫着程江河。

余海军在后面跟上来了。

五个人好不容易挤到人群中心点。

只见人群中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走出来，约莫70开外，黝黑的皮肤布满皱纹，眉毛、胡子霜染一般。

徐经委低语道：“这老头就是朱寿山。”

朱寿山一看走在后面的是镇长余海军，中间个头稍矮的人他不认识。

于是他高声喊道：“余镇长，你们政府修建二郎神电站，我们高兴！可是，你建电站，不能挖我们老百姓的祖坟啊！”

这时候，余海军从后面上来，忍不住打断道：“老朱，地是国家的，国家要搞建设，怎么可以拒绝？”

朱寿山淡然一笑道：“可是，祖坟是我们家的！英雄纪念碑是国家的祖坟，谁也动不得。

我且问你，国家搞建设，可能把英雄纪念碑拆了？

可我们老百姓也有动不得的地方啊！”

余海军道：“你不是抬杠吗？”

朱寿山道：“怎么就是抬杠？我们自知，国家事大，老百姓的事小，动不得，也得动，可总得给祖宗们一片安魂之地吧？

可你们却要我们把老祖宗的遗骨放到市政府指定的集中公墓，。

城区公墓那么远，集中建设的公墓八字还不见一撇，你说我们往哪里放？

再者，把自己的亡故的亲人送到那么远，那么远的路我这把老骨头怎么去？

清明时节那么多亲人怎么去扫墓？

你们摸着胸口说，这个要求算高吗？

你们要这块地，我们没说不让，总得给祖宗们一个去处吧？”

余海军道：“我们也没说不给你们解决。可你们不能动不动就跑到上头上访。”

朱寿山道：“你这个镇长说的是什么话？自从你们贴出通告，我们就向电站指挥部反映了，但指挥部答复不了。

没有法子，我们朱氏家族推举我为代表，来镇里向你们反映问题。可是，来了几多次了，有谁待见？没有！

好不容易等到你余镇长接待日，你没等我把话说完，一句话就把国家政策抬了出来，征地、拆迁，上级都有明文规定，任何人都得无条件服从。

万般无奈下，我才去上面告状。

我前脚刚到，你们的人就到了把我抓回来。

你们就怪罪我们了，还要拘留我们。

我们这些种地的人，老几辈盼的就是安宁的日子，躲事还来不及，怎么会来闹事？”

旁边一位道：“你们对我们农民没有一句实话。今天不把墓地的事解决了，我们都不走了，你们说是不是啊？”

其他几位异口同声道：“今天要不给个答复，我们就在这儿不走！”

朱寿山哀叹一声，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喃喃自语道：“你们都是欺负我们庄稼人，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说着说着，朱寿山恨恨地道：“真的跟你没法说，你说的尽是大道理，我不想跟你耍嘴皮子。”

余海军脸色一暗：“好！你不想跟我说，那你就跟不耍嘴皮子的说去吧！”说完，他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