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江河相当知趣儿，介绍完领导身份之后，又把省厅领导和赵森林作了简单介绍，这才不动声色地缩到后边去。

张大爷大概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高级干部来自己这个山旮旯里，心情也相当激动，忙不迭地吆喝家里人赶紧把家里的板凳端出来，招呼一干领导们入座。

一帮子先前还没反应过来的山民们这才醒悟过来，纷纷忙碌起来，端来板凳。

赵森林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华劲松的“突然袭击”虽然让赵森林有些难堪，但是程江河的表现扳回了一分。

从华劲松的表情和情绪就可以感受出来，虽然对生活在这里的老百姓很是担心，但是程江河的表现证明西峰市委市政府并没有闭目塞听，对边远山区的老百姓相当关注，他们也在考虑怎样解决这些山民们的生存环境问题，在这一点上华劲松认可了西峰市委政府的工作。

洪吉祥瞟了一眼躲在后边不吭声不出气儿的程江河，心中也是感慨万分，不少人都认为程江河是靠运气，或者投机取巧，但是你能说他真的全靠运气，只会投机取巧么？

听他汇报也知道他不是在乡镇里边听汇报，而是扎扎实实地下到了村里，基本上都是一大早就出门，到晚上才归家，这狠劲儿不是随便哪个干部都能做到的。就凭这一点，他程江河就该被人赏识，就应该得到重用。

事情就有这么巧，他程江河随便走的几处人家就能被华劲松临时起意选择的地点碰上，如果不是领导自个儿临时决定，只怕赵森林真会怀疑这是洪吉祥刻意安排的作秀点，别说赵森林，只怕连自己都会怀疑程江河是不是早安排好了。

当华劲松对寨子的考察已经接近尾声，忐忑不安的干部看到华劲松和赵森林他们还算晴朗的面容，一颗心才算是放下。

考斯特离开了斑竹乡，继续向前行驶，到了青山乡境内。

青山乡是在西峰市西北部海拔最高的乡，崇山峻岭，沟壑纵横，只有一条盲肠小道伸向大山深处，217户760个村民散住在大山里，三五里看不到一个人烟。

按照预先确定的考察路线，华劲松下了车，在众人的簇拥下，向蜿蜒曲折的老牛村山道走去。

青山乡的一名干部手拿着一根松树枝在前面扫路，山里的蚂蟥多，稍不注意，就被盯上了。

知道路不好走，市里为华劲松准备了一根拐杖，华劲松拄着拐杖，省市乡十几个人，缓慢地向老牛村走去。

好不容易看到一户人家，三间土砖屋，一边屋子的屋角已有一半垮塌，看样子已经做了厨房。见外面有人声，屋里一个妇女走了出来，观望着。

村村支书介绍说，这户人家姓牛，一共四口人，男人牛小毛，因在外打工腰部受了伤，做工没人要，已经在家十年了。有两个小孩，大的七岁，小的才三岁。说着，村支书指了指门口正探头探脑朝外看的两个小家伙道。

村支书问牛小毛的老婆道：“老妹子，小毛哪去了？”

“到后山上放牛去了。”

村支书对华劲松道：“后山有一大片茅草山，方圆十几里，尽是茅草，村里田地少，大家都靠养牛为生。”

华劲松道：“一头牛出产能卖多少钱？”

村支书道：“一头牛，整头的三百元左右，如果自己宰杀，能卖二百五十多元，牛杂碎，可以留下来自家食用。”

华劲松问：“一户能养多少头牛？”

村支书道：“条件好的能养个五六头，差一点的二三头。”

华劲松转身问牛小毛的老婆道：“老乡，除了养牛，你家还有其他出产吗？”

牛小毛的老婆看到一大阵人，有些畏畏缩缩的，见有人问，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珠子朝村支书望着。

村支书道：“老妹子，领导是在问你有哪些收成。”

牛小毛的老婆想了想，道：“养牛嘛，还有卖药材嘛，还有地里的马铃薯嘛。”

村支书补充道：“除了养牛，家中有劳力，还可以上山挖些桔梗、野生天麻卖，虽然不多，一个劳力一年也可以在中药材上刨个二三百块钱的收入。

水田不多，主要是山地，平时种些玉米、马铃薯、红芋，马铃薯可以背到乡里卖，乡里有人收购。

像牛小毛家，养了三头牛，卖掉二头，纯的可得四百五六十块。另外，他夫妻俩人挖中药材，一年也可卖得四五百块钱，加上其他收入，牛小毛家一家大概纯收入一千一百多块钱。”

华劲松道：“像这户四口之家，一年总的收入一千一百多块，怎么生活呢？”

村支书道：“在农村，有些东西是不要钱的，只要不是大荒之年，有五谷杂粮，还是能对付的。就怕家里有卧床不起的，生灾害病，那就没得日子过了。”

华劲松总觉得这种生活是虚空的。

看到两个小孩远远地站着，望着一大群人，很怕人的样子，华劲松走过去，摸摸大一点的头，道：“小朋友，几岁了？”小孩怯怯地道：“七岁了。”

华劲松问：“念书没有？”

小孩摇了摇头。

华劲松又问：“为什么不念书？”

小孩张了张口，没有回答。

村支书插上前，接上话：“村里有一所小学，复式班，也就一个老师，孩子念到三年级，就要到乡里中心小学读书。

小学在山那边，有七八里地，这个小家伙已经在小学报了名，但路远，孩子小家里无人接送，也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上。”

到了牛二伢家。

牛二伢家，在一个半山腰上。华劲松进了屋，只见床上躺着个老头。

据村支书介绍，牛二伢的老婆死得早，留下三个孩子，大的不到十三岁，小的也才七岁，家里还有个老人，长期卧床不起，牛二伢虽然没痛没病的，起早摸黑地做，但挡不住家里五个人的拖累，牛二伢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已经像是六十岁的老人。

华劲松问： “老人得了什么病？”

牛二伢嗡声嗡气地道：“我大大是胃癌后期了。”

在山区，大大是父亲的意思。

“那为什么不送医院治疗？”

村支书道：“领导，住院住不起，就是住上院，也没人照顾，家里还有三个小孩，等着二伢吃饭呢。”

华劲松问：“民政部门不是有些救济吗？”

村支书道：“政府好心好意，给了照顾，但那些救济款是救急不救穷的，指望着那几个钱，日子还能过下去吗？况且，民政部门也就那么几个钱，巴望着的人多着呢，能分得过来吗？”

华劲松知道这个村干说的是大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