厍耀祖指着龙潭瀑布，道：“程主任，这瀑布美吧？当年公社想在这里拦一个大坝修一个发电站、建一个造纸厂。

这仙境一样，是龙王休养的地方啊，引水灌田、捕鱼捞虾、吃水浆洗，这沿河两岸的群众就靠南溪河滋养着呢，你修一个电站、造一个纸厂，这水还能用吗？这河水还能长鱼长虾米吗？那就是一有毒的河哇！

不光我不同意建电站、纸厂，沿河的老百姓都不同意，施工队进驻现场时，没有谁召集，附近的老百姓都自发聚集到这里，把施工队围得紧紧的，将搬进的机械设备投进了深水潭里，还打伤了几个施工人员。

要不是当时县里动用了武警，怕是还要死人呢。这件事闹大了，施工队撤走了，公社怕是害怕了，自此不敢再提建站建厂的事了”。

叶大鹰那时候刚参加工作，对这件事还有点印象，道：“记得当时这件事在全县闹得挺大的，还抓了不少人。”

“是的，我是其中一个。”厍耀祖道，“电站、纸厂是没有建成，但群众还是吃了不少苦头。

等事件稍微平静，县公安就下来抓人了，记得一共抓了十一个，后来放了六个，五个被判了劳教，我是带着大哥，判得最重，关了四年。

但回过头来想想，我觉得值，我们是为保卫南溪的家园而牺牲的，牺牲得值！”

想到最近全市水利规划修编中有在南溪建小水电的规划，因为南源保护区和一些环保人士的反对，其中就有这个厍耀祖，叶大鹰不禁担起心来。

保护区毕竟在市委政府领导下，再怎么反对，最终还得市委政府的决定。所谓的环保人士，只是在舆论上鼓臊，掀不起大的风浪，但如果像厍耀祖这样的土着百姓多了，保不准这个项目就要泡汤。

“厍老，你当年反对在南溪上游建厂现在看来是对的，如果当年造纸厂真的建起来了，那真的是一场灾害！

当年幸亏有你们的阻拦，才保下了这一河碧水。但现在情况变了，比如在这里修水电站，依现在的技术条件，对下游的污染很小了，对群众的生产生活影响也小了很多，是可以修建水电站的。”

厍耀祖听叶大鹰说还要在南溪上游修建水电站，霍地站了起来，愤愤地道：“叶书记，这话我们老百姓就不愿意听了！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修了电站怎会对我们没有影响，到时候你拦水发电，农田灌溉会不会受影响？到时候河里的鱼虾会不会受影响？

再者，你们修建电站，是商人得了利、政府得了税收，我们老百姓又能得到什么，还不是照样受穷？

你们政府又为我们当地的老百姓想了什么法子？光想着搞开发，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你以为我们都是群氓愚民受穷受苦、受欺受压惯了，都习惯了逆来顺受是不是？

对不起，现在是讲科学发展、讲和谐社会、讲民主法治，我们老百姓也要发出自己的吼声、主张自己的基本权利！”

一串连珠炮，噎得叶大鹰哑口无言，半天做声不得。

“你是负责环保的领导吧？”厍耀祖转身面向肖东，见肖东点了头，说道，“你们讲环保是吧，我虽是个老百姓，但环保对国家对人民的重要意义，我也懂得一点。

现在国家经济是上去了，群众的生活也得到了改善，但环境污染、环境破坏也同样厉害，环境不治理、环境不保护，全国人民的生产生活、身体健康、生命安全也得不到保障。

国家提出建环境友好型社会、建设生态家园绝对没有错，比如说建这个南源国家级生态保护区，我举双手赞成！

我也知道，搞生态保护有些条条框框，比如砍树要审批、有些区域禁止牛羊牲畜上山，我虽是个老百姓但我也能理解，保护原生态嘛。”

厍耀祖缓了一口气，接着道：“但我后来发现，你这些条条框框尽是针对我们这些一辈子生长生活在保护区内的群众，我们这也不能搞、那也不能动，那我们老百姓不能不生产生活吧？

你搞生态环保的，你也不能不考虑群众的生产生活是吧？

我上次找保护区的领导，看看保护区的护林员能不能让我们当地老百姓搞，也让当地老百姓增加一点收入。

你看接待我的那个科长立马笑起来，说我们保护区的职工家属都没有工作，这护林员的活让你们当地人干了，我们这些职工喝西北风去呀！

你说气人不气人？看着那个科长说话的口气，我那个气哟，恨不得一拳头挥过去！唉，不说了，现在想想都来气......”

张六一路听着厍耀祖的叙事，心里油然对他有了崇敬之心，想想这个厍耀祖还真是不容易，换作他张六一未必能经得起这曲折和磨砺，上前拍了拍厍耀祖的肩膀，道：“厍老，不容易！”

厍耀祖脸上现出坚毅的神情，道：“再不容易，我也得坚持，老百姓也是人，老百姓自己的事自己不说你指望谁？你不能总是指望别人来替你做主吧！”

程江河看着厍耀祖说话的神情，脸上挂满了和坚毅自豪。

山区的农民历来是逆来顺受，但总有一些逆势而上的人，挺起自己弱小但不屈的脊梁，扞卫着自己的基本生存权利。

“程主任，今天我陪你去石佛寺看看，中午我们到石佛寺吃了顿素斋怎样？”叶大鹰乐呵呵地建议道。

“哦，石佛寺？”

“嘿嘿，程主任，你是西峰人，你还不知道青山乡有个石佛寺么？据说，唐朝古寺，历经战火多次被毁，又多次重建，最后一次也应该是道光年间了吧，这石佛寺一直有僧人，‘文化革命’期间这些僧人就躲进山里边在老百姓家里待着，现在时代不同了，这些僧人又回到寺庙里了。哟，这厍耀祖不就是在石佛寺出过家还了俗的么。”

厍耀祖挠挠头皮，笑道：“是、是，那是过去的事喽。”

“那行，我们去看看。”程江河道。

大家穿过山坳好几公里才瞅见一角飞檐掩映在树林中，绿意融融，流水环绕，碧瓦红墙，委实让程江河心中一清。

“叶书记，没想到你们青山乡还能有这么个好去处，这石佛寺有多大，有哪些值得一看的建筑？”程江河来了兴趣。

“不过现在好像只有一两个殿还算完整，其他的几个殿都比较破败，不能入眼。不过，这里石佛可是远近闻名。”

这里曾是厍耀祖曾经出家过的寺庙。这里的一草一木，厍耀祖都很熟悉。

他一边与寺庙的僧众打招呼，一边主动担当起了讲解员，如数家珍，什么时候建的，什么时候被洗劫什么时候又重建的，如今重修后的石佛寺，面貌一新，程江河他们到时，已有一些香客。

程江河对佛都知之不多，只是走走看看。因为史志办主任的缘故，张六一曾经陪同省史志办领导来过石佛寺，对石佛寺的情况略有了解，他一边听厍耀祖的讲解，一边陪着程江河说话。

张六一道：“石佛寺，最大的特点还在于有了石佛。”

程江河张望着道：“你说的石佛，我怎么没有看见？”

厍耀祖在旁边听见张六一跟程江河说到石佛，近前道：“石佛在寺庙后面岩壁下，来，我带大家去看看石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