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没有想到汪顺说到做到，居然会斗胆向市领导告状，置自己于难堪的境地。

好在方舟毕竟老辣，他一边看信，一边思考，很快就有了应对之策。

“左副市长，我们工作不到位，给领导添乱了。这个人的信我已经收到了好几封了，内容大同小异。我认真组织过调查，反映的问题基本不属实，完全是捕风捉影，主观臆造，危言耸听。

西峰变压器厂改制试点工作非常过细，程序规范，发展健康，有目共睹。凡是重大政策和重点工作都几上几下反复论证，经有关部门审查把关，根本不存在信中所写的问题。”

“是吗？”左凉道。

“的确如此。”

方舟道：“写信缠访的这个汪顺，是厂里的中层干部，虽然在下面有些威信，但也是一个刺头儿，据说他自己想参与股权转让，这次没有竞争上，就心存怨恨，借机造谣生事。

我也多次找他谈话，他表面上接受批评教育，背地里却我行我素，发展到歪曲事实，写信蒙骗市领导，严重干扰了工作。还缠访市领导，更是令人难忍。唉，实在对不起领导了。”

左凉道：“既然如此，这封信就委托你妥善处理了。我要讲的是，西峰变压器厂的改制试点，招到各方面的指摘甚至非难都不奇怪。

改革要打破旧的观念和桎梏，势必带来社会和个人的阵痛，只有经过这个过程，新的机制才能诞生，因此，你们要顶住压力，加强领导，迅速果断地推进试点工作。”

他接着讲道：“另一方面，我们当然不希望有太多的杂音。这就需要讲策略，讲艺术。像对写信并上访的这位同志，你们必须设法疏导，否则内部杂音太多，必然会生出更大麻烦。

但是对于那些固执己见、阻碍改革大业的人，在必要的时候还是得采取坚决的措施，我们没有权利以妇人之仁影响改革大业！”

方舟一听倍受鼓舞，击掌叫好道：“左副市长，您的指示太正确太及时了。有了领导支持，我方舟腰杆就硬，底气就足，凭着几十年的道行，我就不信拾掇不了一个车间主任！”

这一天，轮到汪顺休息，他约了几个老伙计到春来茶馆小聚两杯。几个老伙计在一起几杯酒下肚，他有些多了。借着酒劲，他把近些日子的烦心事一吐为快。

他就不理解，他信也递到市里分管市长左凉手里了，而且也与左凉照了几次面，左副市长虽然表面对他很客气，答应得也很干脆，但事实是没有一丁点效果，而且隐隐听说左副市长与顶峰集团走得很近。

听说顶峰集团参与股权转让的事快要公示了，他心里更加发急，暗下决心，如果在左凉那里举报没有效果，他就要直接找市委书记洪吉祥，再不行，就告到省委省政府，再不行，就上北京去！

淫雨绵绵，汪顺从春来茶馆出来，在马路边上往回家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着，步履蹒跚，见到熟识的人还忍不住打打招呼、拍拍肩膀。

在正要转弯处，突然一辆面包车骑过马路从汪顺身后呼啸而来，汪顺没有反应过来，一股从未经受过的巨大冲击力狠狠地把他撞出老远，车辆跑得无踪无影。等汪顺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手术室里了。

汪顺当场被撞，有人看见当即报警。

警察来了。

肇事者当场逃逸，事发地又是监控死角，案件只能暂时搁置。

幸好汪顺人命大，没有受重伤，只是左胳膊被面包车倒车镜折断了。在住了半个月的院后，汪顺死活要出去。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总觉得事有蹊跷，那天天气有雨，路上行人稀少，自己虽然喝了点酒，但始终在人行道上走，而且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他上访告状期间出了这档案子事。

在他的心里，总认为这事与举报企业改制股权转让脱不了干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向他扑来。

如果是这样，他知道凭自己弱小力量根本斗不过已经联网成团的庞大势力。

但他咽不下这口气，决定走极端，你堂堂的副市长做了见不得人的坏事，还堂而皇之连见我都不见，我就以死相拼，让你左凉身败名裂。

正好，镇上找到汪顺儿子做工作，劝他的父亲不要再上访了，儿子回家与父亲吵了一回，汪顺气不过，就把家里洒花的农药带在身上，到市委找左凉算账，后来就出了喝农药这档子事。

通过走访调查，程江河把西峰变压器厂改制后所发生的一件件怪事细细梳理，发现一切都与清产核资、股权转让有关，的确有一支无形的黑手，假国有企业改制之名贪婪地操纵着一起吞噬国有资产的暗箱交易。

这些道貌岸然的家贼已经堕落成了不折不扣的腐败分子，是他们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兴风作浪，混淆黑白。在这里面，还有可能涉及到市级层面的领导。

在洪吉祥办公室，程江河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我市国企改制尽管还没有全面推开，但在先行的企业中已经暴露出了严重问题，有在清产核资中弄虚作假的，有在资产评估中肆意缩水的，有在股权转让中暗箱操作的，干部群众反映强烈。”程江河愤愤地道。

程江河拿出那份复印的报告，递到洪吉祥手中：“书记，这是我拿到的一份西峰市变压器厂改制前的评估报告，你看一看。”

洪吉祥接过评估报告，翻了起来，然后递还给程江河。

程江河从洪吉祥手中接回评估报告，看似随意地问道：“书记，西峰市变压器厂改制时的情况你知道吗？”

洪吉祥点了点头道：“了解一些，当时决定西峰市变压器厂的改制工作由左凉负责。”说到这里，洪吉祥眼睛盯着程江河道，“江河，变压器厂的改制有问题？”

程江河点了点头道：“从资产评估报告上看，显然是有问题。”顿了一顿，又轻声道，“我还听说变压器厂厂长方舟和陆义是同乡。”

洪吉祥端着茶杯，沉吟不语，过了半天，才道：“当时在常委会上，陆义极力主张把变压器厂定为国有企业改制试点，并让左凉任改制领导小组组长。当时我考虑其他事，就没有认真去想这件事，任陆义去折腾，现在看来，这里面有猫腻啊。”

程江河接口道：“我的意思是，对西峰市变压器厂改制情况进行重新审计！”

洪吉祥沉吟起来，显然是有所顾虑，不能下定决心。

程江河就道：“书记，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不能犹豫啊。”

洪吉祥叹了一口气，道：“江河，你不知道，江东市委书记和市长都找我谈过话，说书记市长之间一定要紧密团结，如果一个地方的领导班子相互斗来斗去，平白让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