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植想要替皇甫嵩说些什么，皇甫嵩却抬手制止了卢植。

“荀令君啊，天下大势，老夫还是看得出的，汉室老臣们，也看得出。”皇甫嵩表情有些寂寥，仿佛一瞬苍老，“与白加相比，我等……”

他苦笑一声，“我等不过是镇压了反贼……不，不过是镇压了叛军而已。”

皇甫嵩站起身，走到厅堂的门前，望着远方的冬日景色。

“我等于国有功，可于天下而言，又有何意呢？”皇甫嵩转头看向荀彧，目光灼灼，“曾闻《出师表》，舍国之利而逐漠北，白乘除，其天下之心我等也不甘于后。”

“所以，最后一点不安定的因素，交给我吧。不知荀令君，信我皇甫义真否？”皇甫嵩目光诚挚，仿佛终于放下了许多执念。

在曾经，他们的眼中只有皇帝，只有大汉。

在曾经，他们屠杀黄巾毫不留情，甚至觉得皇帝的诛杀令对于反贼而言是如此的稀松平常。

在曾经，他们觉得一切反叛大汉的人都是必须覆灭杀戮干净的。

可当白加在朝堂中读出《出师表》，擂响对于鲜卑的战鼓，他们所有人都被深深的震撼。

可就在这样的白加出征漠北之前，他们都不相信白加会深入草原，他们甚至认为白加不过是去捞些资历，可白加却真的亲身犯险，甚至九死一生。

甚至他们以为白加必然不会放弃的天下大权，白加也不过是天下诸多反贼职中的一个。

可他竟然把天下对曹操拱手相让，不过是为了减少些杀戮，为了天下安定，为了万民幸福。

当曹操成为曹丞相，所有人都看懂了白加的布局。

即便是不懂的，也因为陈琳在《大汉朝廷报》之上的文章了解了一切，那样的白加，是他们所不能够理解的。

就是这段时间，所有的大汉士人都有了振聋发聩之感。

他们第一次思考，什么是天下？什么是大汉？什么是万民？

他们许多人重新找出《沉思录》，再次去思考那句“知行合一”。

皇甫嵩这几日都在与老臣们来往，甚至引起了东厂的关注，可他依旧我行我素。

他却是坦然的，是安心的，他们应该去做些符合他们身份的事情了。

荀彧忍不住问道：“老将军何日出征？”

皇甫嵩道：“请问，大将军何日回朝？”

荀彧摇头，“尚且不知。”

“其实，只要在大将军还朝之前出征即可。”皇甫嵩笑得带了些慈祥，“我们这些人，心是心，情感是情感，望令君理解。”

荀彧点头，“如此，我去与丞相请求兵符。”

皇甫嵩对着荀彧一躬身，“谢过荀令君。”

荀彧也对老将军躬身一拜，“皇甫将军，真英雄也。”

“不过老朽之后方才醒悟罢了。”皇甫嵩没有受这一礼。

曹操府中，许攸与曹操相对而坐，彼此面前摆着酒杯，显然已经喝了一些。

“孟德对天下之未来，如何看待？”许攸喝完杯中的青龙玉液，再为曹操斟满。

曹操没说话，而是将杯中酒喝完。

所答非所问的道：“这是最早那批的青龙玉液，第一次喝，还是在卢太尉府中，白乘除寄居的小院内。”

许攸沉默，再为曹操斟酒。

曹操看着这位老友，许久后道：“子远以为，袁本初若不攻冀州，有得天下之日否？”

许攸停下动作，许久才道：“若无白乘除，天下可为霸主之人，不下一手之数。”

“天下却有白乘除。”曹操缓声道。

“是啊，有白乘除。万民之幸，天下之幸。”许攸说完，就那么盯着曹操。

曹操沉默，两位老友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仿佛回到曾经的虎牢关前，他们并力在那个夜晚去为一个年轻人去拼命。

无需许攸说什么，曹操已经明白他的来意。

许攸也明白，他来，与曹操喝这一顿酒，就已经表明了一切。

许久之后，曹操道：“可白乘除，也无法长生不老。白乘除，也无法保证永远是现在的白乘除。”

太多的帝王，即便是秦皇汉武，他们也会死。即便是秦皇汉武，他们的晚年也大多乖戾荒唐。

许攸再次给两人倒满酒，举杯对曹操道：“白乘除行事，我们是看不明白的。”

曹操却没有与他对饮，而是问道：“子远这是何意？”

许攸笑道：“我们终究远不如他，那何必猜测他呢？”

曹操皱眉，他没明白许攸的意思。

“如果你怀疑，那就去问问他啊？”许攸再次举杯邀饮。

曹操想见白加，但是却又不能见。因为两人一旦见面，那可能要对权力做出抉择，甚至要分出生死。

因为现在天下，还有些人望的只有曹操，甚至兵马还在江东、豫州之地，至少还有一战之力。

听闻许攸的话，曹操一愣，问道：“白乘除，现在何地？”

许攸遥遥一指，“太行山，青龙寨。”

“怎么可能！”曹操一下起身，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孟德若去，攸愿同往。”许攸笑眯眯道。

“去！为什么不去！这混蛋……”曹操再次喊着白加是混蛋，可却心中没有了怒气。

他语气忽然软下来，“这混蛋……我总要当面问问他。若没有超越权力、跨越生死的能力，何故撩拨于孤？何故让孤不与其争天下？何故让孤给他做这个牢什子的丞相？！”

白加在青龙寨中安稳下来，终于享受起了宁静的生活。

蔡琰带着胖墩墩的裹着襁褓的奶娃子过来，让白加生出许多莫名的感受。

白加接过孩子，蔡琰本想交代几句，却见白加异常的熟练。

白加问道：“这孩子，叫什么？”

蔡琰摇头，“还未取名，等你呢。”

白加恍然，这孩子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身在草原之上了。

可给孩子取名这事，他原本就不怎么擅长。

他只能苦笑看向蔡琰，“琰儿你比我学问大的多，还是你来取吧。”

蔡琰摇头，“我给他取了乳名回儿，希望你早日回来。如今你既然回来，那这大名还是你来取。”

“白回。”白加喃喃，他真还回得去吗？

他有些怅然的一笑，“就叫白回吧，回儿，回儿，希望早日回归。”

门外响起张闿的声音：“大天尊，三厂情报。”

白加皱眉，没让张闿进来，而是直接道：“讲。”

“皇甫嵩奉命征伐南蛮，曹操、许攸联袂向太行山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