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鬼又想干什么。

袭辜回头，看到张灵申躺着，没有起身的打算，神情又平静泰然。看这无辜的小眼神，袭辜忍住了想骑在他头上掐死他的冲动，心里发誓是最后一遍的耐心的问他怎么了。没想到张灵申这次没胡言乱语，只是看着她良久。

良久之后，张灵申说：

“我会变得更强，不会拖累你。我希望，在你心里，我是独一无二的，是张灵申，不是别人。”

袭辜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说这些，但是她意识到这是他的心里话。

张灵申对婴儿和汪珑的死，可能比她的内疚更深。有些人，在悲剧发生之后，疼痛是慢慢的灌进脑袋的，会让自己越来越陷入其中，这是比当场嚎啕大哭来得更疼的痛。

但袭辜不太明白他后面一句话想说什么，但是在袭辜心里，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张平是，陆渊是，张灵申也是。但是张灵申给她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不光是同患难的死过一次的穿越者，也不光是被赵无挑中的人，可能也不是因为他天资甚高、身高臂长、容貌英俊。至于哪里不一样，袭辜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

可能他们手上有着那个图案，命运连在了一起。也有可能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

袭辜此时神情认真的看着他，刚想对他说话，就突然看到张灵申一个咳嗽，直接从嘴角咳出了很多血。

怎么会这样

怎么可能

为什么会这样！

袭辜大脑里突然闪过张灵申中箭之后不断吐血，差点死在郊外别苑的模样，还有他濒死之际的笑容。

她感觉到周围似乎一切都消失了，只有面前咳出血的张灵申，和大脑里郊外别苑里那个吐着血但微笑着的张灵申。

“孙，孙华！！陆渊！孙华！！”

几秒后袭辜终于重组了思绪，大声喊了起来。门口的陆渊听到后立刻冲了进来，看到张灵申吐血神情骤变，飞快的冲了出去找孙华。袭辜把张灵申扶起来，她知道喉咙里有血的人躺着不舒服，赶紧让他靠在床边。

张灵申看着袭辜笑着，他拍了下袭辜的手，轻轻的说：

“你会不会忘了我？”

“我tmd就算死了，投胎转世成猪都忘不了你。”袭辜快速地说着，用自己的袖口擦了下他嘴边的血，焦急的问道：“你难受吗？哪里不舒服？不，别说话，他们马上就来了。马上就好了。”

“如果，我死了。是不是起码还有你记得我？”

“你给我闭嘴。老实的给我待着！”

“如果，如果我死了——”

袭辜实在忍不了，抬手抽了他个耳光。不过，力不大。

她不想再听。实在忍不了了。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了。

不想听到临别遗言，尤其是这小鬼的。

张灵申靠在床头，他没想到自己挨打了。他看着袭辜，她表情虽然隐忍，但是看上去很焦虑紧张，也很难受。

袭辜看着他说：“你再说一句试试看。你再说，我就把你头发一根根拔光，送到庙里面当和尚，让你学学什么叫清心寡欲，什么叫不要胡思乱想，什么叫四大皆空你信不信！”

张灵申笑了，但笑着笑着又嘴角又滑下了鲜血，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头靠在了床沿上。

这一切来得太快，根本无法接受。

袭辜就这样看着他闭上了眼睛。

不，这小子怎么了？不可能，不可能，他不可能说死就死，他怎么敢死，他怎么能死！

袭辜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很多画面，有好的，有不好的，但都是这臭小子的。

这近半年的时间里，这小子居然造了那么多回忆和画面。

袭辜突然觉得眼前有点模糊，似乎慢慢的有些看不清了。她的手有点颤抖，最终她努力冷静了一下，探了下他的鼻息。

tmd还活着。还好tmd还活着！

这时候孙华等人跑来了，袭辜还在那看着张灵申没有动，孙华看她没有起身的意思便看了眼她，结果看到了眼眶中闪烁泪光的袭辜。

“他……还有气。”

袭辜忍了半天，说出了这句话，缓缓的站了起来。孙华立刻坐下，给张灵申一顿检查，然后擦干净了他嘴角的血，把他把脉啊看瞳孔啊，最后给他扶着躺平。

一帮人都在那等着，包括张平和潘夏都来了。孙华表情沉痛，回头看了看周围人，看到袭辜眼神有点空洞，回头再看陆渊神色也非常不好，沉默了半天，对众人点了点头：

“是时候了。”

冷静焦虑的问：“什么时候啊？”

孙华神情凝重，慢慢的开口说道：“是时候了，刚刚，小张大人，他——”

刚说到这里孙华就被陆渊一把抓住了领子，差点被他揪得人腾空了起来。孙华一下子哎哎哎啊啊啊的乱叫，陆渊立刻指着他道：

“孙老二！给我说人话！”

“哎呀，他把这血吐出来了就好了！我刚还奇怪呢，怎么和行令大人不一样，没有把这口血吐出来，也没昏睡过去，眼睛居然还瞪得老大，不知道在那等什么。我之前不是还等半天呢嘛，心想大概情况不一样。现在好了，刚给他把了脉，脉象完全恢复正常了。明天醒过来就好了。”

陆渊恶狠狠地瞪着他说：“真的？”

“哎呀真的！小陆大人你快放我下来！”

“他还有什么异常吗？”

“有啊，我看他怎么脸上好像有指印，刚刚好像还没有，是被打了吗？”

“那你刚才说是什么时候！”

“是可以休息了的时候了啊！他脉象正常了，咱们不就能睡了！”

陆渊终于把孙华放下了。孙华真的是叹了口气，发觉陆渊比袭辜还可怕。舒了下自己的心口，迅速拉着周舟走了。

陆渊回头看着袭辜，袭辜仍然看着张灵申似乎在发愣，便把她推出房门，

袭辜大脑没有跟上肌肉，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出了门。门口看着众人离开的身影，再回头看到了陆渊坐在张灵申的对面，她这才意识到没事了。

那小鬼，真的没事了。

她不知道怎么走回了房间，倒下就合上了眼。

是啊，我累了，这一天到晚的奔波和提心吊胆，也应该允许我累这么一次吧。

这天晚上，她又做梦了。

她梦到了一个从未踏足之地，似乎像是仙境。

那是一个依山傍水的世外桃源，水很清澈，可以看得到云的反射。

这似乎是个环形山，山势很高。

不远处有一个木屋，旁边种着很多花花草草，但有些花草并不美观，像是药草。

木屋里很暗，还有血腥味，低头一看，居然是张灵申躺在床上。

床上的张灵申非常消瘦，神色黯淡，和现在的模样完全不同。他身着黑色的布衣，不断咳嗽着，身体因咳嗽剧烈的颤抖。

他的眼神很淡漠，但是仍然有着期待希望的光。他转头看着左边的墙，看着墙上挂着的一个东西。

梦中，看不真切，像是银色的一个挂饰。

过了会儿，他努力撑着自己坐起身来，从枕边拿出一把刀，撸起自己右手的袖管。

那是一只充满刀痕的手，不知道划过多少刀，结了多少痂，又被再次划开。

张灵申左手用刀又划开了右手一个刚刚愈合的伤口，一团黑血从他的身体里流出，落在了他床边地上的盆内。盆内本身种着一朵花，黑血淋上的一瞬间，花朵瞬间弯曲，随后枯死。

片刻后，张灵申拿出布条，平静的绑住了伤口，重新躺了下来。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

他不知看着哪里，眼睛眨着，久久的没有闭上。

“如果，我仍然能活着。如果，我仍然是个人，那，等我，我会来找你。”

袭辜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

周遭是简单的床，桌子。定睛一看，是熟睡的冷静和潘夏。

袭辜还记得刚才的梦。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梦里有张灵申。袭辜立刻轻声起了床，看了看窗外，天色仍未亮，知道还是清晨。

袭辜快速的出门，跑到张灵申和陆渊门口，轻轻地推开门，居然看见陆渊和昨晚一样，坐在张灵申床的对面。

袭辜有点惊讶，她看到陆渊闻声回头，站起了身来。他似乎在活动筋骨，似是许久没有动弹了，整个人都显得疲态。

“那么早就醒了？”陆渊问。

“你一晚都没睡？”

“嗯。他倒睡得挺好。还说梦话了。妈的我怕他有什么事就没敢睡，结果他倒挺好。等他醒了，非让他给我做芝麻糊吃。”

“他会做芝麻糊吗？”

“不知道。”陆渊说。

袭辜真的是服了。如果是袭汀最爱吃桂花糕，自己最爱吃烧鸭，那么陆渊就是最爱吃芝麻糊。虽然不知道芝麻糊有什么好吃的，但是现在能确认，这小子最爱吃的就是这鬼东西。

“他说什么梦话了？”

陆渊露出不解的神色，道：“好像就说了一两句。模模糊糊的，就听到他在说什么，改日吗什么的。”

艹！

这小子在做什么梦？

真的是白瞎了她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担心他。袭辜小声骂了一句。

“你在说什么呢？”

“我在说脏话。你去睡吧。我看他应该没事。”袭辜说。

“等他醒了我再睡。”

袭辜真的是佩服张灵申，怎么就那么讨人喜欢呢。难道就因为同病相怜，所以陆渊对他特别好？袭辜听后大步流星走过去，直接把张灵申摇来摇去。

“喂，醒醒！该给陆渊做芝麻糊了！快醒醒！”

“？你在干什么？你是不是有毒啊青蛇！你这样子他多难受！”

“没事，你当时昏迷，我也是这么摇的。”袭辜回头给了陆渊一个“一切尽在掌握”的胸有成竹神情。

陆渊更惊了：“不是，你就这么对我？你别闹了！”

“谁在闹了！他醒了你不就放心了！喂！起床了！”

张灵申被闹得梦中皱起了眉头，过了会儿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迷迷糊糊的坐起了身，揉了揉眼睛，然后努力定睛，看到了袭辜和陆渊。

张灵申神色立刻变了，问道：“你们没事吧？贾忘忧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