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雨薇的愤怒并非伪装，而是发自内心。

只是她临走前看了自己一眼，那一眼中……似有深意？

盛惜朝很确定，自己方才确实在对方满是怒火的瞳孔深处看到了惊讶，以及……试探？

冯雨薇在试探什么？

她此来天都的使命真的只是赎回拭月斋剑？

司徒小幽注意到他眉头紧锁的模样，忍不住戳了戳他，说道：“你在担心什么？”

“……”

看着少女那张好看的笑脸，盛惜朝眉头稍缓，心想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也许有些事其实真的就像表象那样简单？

……

回到空无一人的雅间后，冯雨薇将门窗牢牢紧闭，然后对整间屋子设了一道隔音屏障。

再三确认过声音不会外露后，她从灵戒中取出一张纸符。

这是传音符，只要激活符纸上的法纹，哪怕双方遥隔万里也可如近在咫尺一般对话。

冯雨薇探指一抹，深刻在传音符中央的一道法纹瞬即消失，接着便听一个女人的声音自纸符中流出。

“如何？”

这是一个好听到不可思议的声音，可是更不可思议的是仅仅是“如何”这两个字却已夹杂了淡然、慈爱、骄傲、霸道等多种语境。

无论听多少遍，冯雨薇依然不知道如何用语言去描述这样曼妙的声音。

女人的语调很平静，却饱含着一种得天独厚的自信。

除了这个声音的主人，这种隐藏在绝对平静中的绝对自信，冯雨薇只在当年的易雪臣身上看到过。

女人的语气也带着几分普爱众生的亲切，可正因为普爱，才令人觉得遥不可及。

事实上，自从这声音的主人重返拭月静斋之后，她就一直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很抱歉，让您失望了……”

冯雨薇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为自己没能完成使命而感到很是羞愧。

那声音略做沉默，随即说道：“怎么回事？”

接着，冯雨薇把本次拍卖会的整个过程以及王仁杰提出的合作方案如实上报。

当她一五一十说完整件事的过程后，传音符中传来一声不屑的冷笑，“这件事怪不得你，任谁遇上王家那副奸商嘴脸都会束手无策。”

冯雨薇闻言轻叹，同时也为辜负对方的厚望而更为惭愧，不安道：“您准备答应王家么？”

话才说完，她就发现自己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传音符另一头的女人毕竟是整个大陆最霸道也最有身份的女人，以她的一贯作风怎么会接受王家的要挟？

果然，那声音很是不屑地说道：“拭月静斋立派数百年，从来不曾屈服于哪一方势力的要挟。

大楚不能，王家也不能。”

冯雨薇犹疑道：“可是拭月斋剑还在王家手上，这毕竟是……”

“这毕竟是极品灵器，也是本门圣物。”

那声音顿了顿，继续以波澜不惊的语气说道：“可说到底拭月斋剑也不过是一双短剑，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去街上买一件随处可见的东西，然后将其立为本门的新圣物。

王家要是以为我会因为区区两把剑而向他们屈服，那就大错特错了。”

冯雨薇露出一个无声的苦笑，觉得这话属实荒唐，可是经这声音的主人说出，好像又有理至极。

顿了顿后，那声音忽然语气一沉，“另外一件事……如何？”

如何，又是这两个字。

冯雨薇无奈一笑，心想着恐怕这才是对方最关心的事，随即说道：“我见到那个年轻人了，他和易雪臣确实很像。”

“……有多像？”那声音平静道。

冯雨薇捕捉到那一丝深藏在平静语气中的略微紧张，嘴角抽了抽，说道：“相貌上倒是有四五分相似……不过天下之大，容貌相近者不知几何，他们真正的相似之处在于……眼神？”

“眼神？”

“那眼神太过平静，仿佛一柄藏锋于鞘的绝世利剑……老身只在易雪臣的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眼神，而且这年轻人和当年的易雪臣一般少年老成，或者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到这里，冯雨薇犹豫了下，随即说道：“只是在某些方面，这年轻人倒是和易雪臣截然相反。”

“哦？”

那声音的语气微微一颤。

“这年轻人似乎和司徒家的千金关系极为亲……密切。”

冯雨薇小心翼翼道，“此外，整个天都都在谣传这年轻人与司徒小姐的……事情，不过这应该是谣言，当不得真。”

她说这话时真的很小心，生怕自己说错些什么就会导致故乡的拭月静斋被一团雄火给烧了。

闻言，那声音沉默了很久。

冯雨薇大概能猜到对方此时的表情，不由紧张地咽下口口水。

就在这张传音符的时长将尽时，那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暂且留在天都，先不要拒绝王家，也不要同意他们……

至于那个年轻人……继续关注他。”

话音截止之时，传音符的时间也到了尽头。

一缕火苗自中心咒文中央窜起，只用了短短数息时间就把符纸烧为灰烬。

看着地上的余烬，冯雨薇皱眉露出不悦之色。

都说岁月是一把刀，过了十几年，这把刀应该早已斩断当年那个少女的心思。

所以她不理解为什么时至今日，那声音的主人还在思念着那个早已死在定军山的薄情人。

一想到那个被世人尊称为剑帝的男人，她脸上厌色愈浓，顺便也讨厌起那个方才见到的与其神似的年轻人……

与此同时，盛惜朝忽然打了个喷嚏。

一旁，司徒小幽瞟了他一眼，揶揄道：“看来有人在在惦念你。”

“也许……是有人在暗地里骂我。”

盛惜朝想了想，说出直觉告诉他的答案。

司徒小幽笑吟吟道：“我怎么认为是两者都有？”

看着少女脸上那两个动人的小酒窝，盛惜朝笑了笑，没有接话。

看到这一幕，坐在对面的王仁杰与盛擎空对视一眼，通过彼此的眼神确认想法一致。

“我和阿空准备今晚在虫二楼过夜，你们要不要一起？”

王仁杰摇扇吹散身上的酒气，同时露出他的招牌邪笑。

这是一个很愚蠢的问题，但司徒小幽知道他是故意这么问的。

迎着少女几乎可以杀人的目光，王仁杰大笑着立起，指着这间雅间豪迈道：“这半幢酒楼都由我说了算，你俩今夜要是不想回去大可留宿于此。”

说着，他一拍盛擎空的肩膀，迫不及待道：“咱们出发！”

盛擎空目光一斜，看着还在埋头吃草的牛孩儿，眉心皱成一个川字，为这傻牛的眼力见所深深感动。

他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随即照葫芦画瓢地一掌拍在牛孩儿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