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茶水的变化，宋凝雪已经是见怪不怪。

黑石圆台上由密密麻麻符文构建的符阵，陷绝天地，能够绝灭一丝一毫的天地灵力，那些人虽说留下了爷爷的命，但却不会给他任何恢复修为的机会。

这座圆台之上的符阵，也不是自己能够破除的了的。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修炼，只有境界修为成长到了能与那些人平起平坐的地步，才能够将爷爷从这牢笼之中解救出来。

“万妙玄灵茶，非数百年不得采摘，非千年不得众妙，若是千年之久的灵茶，众妙皆备，蕴含大道碎片法则，是无上的珍品，这些人还真是舍得。”阁老微眯着眼笑道，虽说这罐子灵茶远没有到千年之久的年份，但数百年还是有的。

而对于自己的处境，他倒是并没有太过困郁，“可惜，在这符阵之内，灵性绝灭，众妙皆失，糟蹋了。”

说完，阁老将茶水一饮而尽。

灵气虽失，但唇齿间依旧有浓郁的茶香，沁人心脾，流连忘返。

“也不算全然糟蹋，老夫我倒是因为在这陷绝之地，方才有机会品味到这茶本来的味道，苦涩后回甘。世人愚昧，茶便是茶，万妙玄灵也不过是锦上添花。”阁老抚须道，心情颇好。

只是这落在宋凝雪眼里，却是苦中作乐，十分心疼，鼻尖渐酸，双眼之中一时间也是涌出成片的水雾，迷迷朦朦，泫然欲泣。

“主人战死之后，残存的八部将力量借助这滴弱水秘境休养生息，数百年来开枝散叶，现如今已经是颇具气候，尤其是那几位本已经跌境的部将，连我都是低估了他们境界修为恢复的程度………”阁老想到这件事，也是叹了一口气。

自己，终究是太过大意。

“至于你问的，为何救这小子一命。八部将之中，雷火战玄四脉已经忘了主人的恩义，也不再秉承主人的意志行事，算是彻底的反了。风灵阴三脉看似与雷火战玄四脉争斗不休，但却并非为了拨乱反正，不过是两方道路不同罢了，同样是别有心思，只剩下荒山一脉彻底置身事外，没有过多的表态，明哲保身。我能感觉到，荒山一脉自那位老祖往下，其实都念着旧。”

“以后你倒是可以与荒山一脉，多亲近些。”

“爷爷，雪儿明白了。”宋凝雪应道。

阁老看着自家这位孙女，目光柔和，“倒是委屈你了。”

自己能够活下来，是因为雪丫头以死相逼，而留着自己这一条命，也是为了日后能够通过自己来钳制雪丫头。

至于这帮人的心思，阁老哪里会不清楚。

明面上，雪丫头因为牧野凝炼的荒种，拥有着最为纯粹的荒力，而这种荒力胜过八部将任何一位，无疑是具备继承荒主一切的资格。因此，他们想要扶持雪丫头成为新的八部将领袖，从而解决八部将之间无休止的争端，停止内耗。

不过雪丫头想要成为八部将领袖，至少需要有着一定的实力，因此八脉之间达成协议，眼下雪丫头虽然还不足以统领八部将，但仍然是少主身份，八脉一切修行资源皆对其开放，不得藏私。

雪丫头踏入合道境之后，就可继承荒主的一切，成为真正的八部将之主。

这番话说的着实好听，雷火战玄那四脉，真舍得放弃手里的权力和积攒了数百年的巨额财富就见了鬼了。

合道之后……

他们真正想要的，是解除主人在他们身上种下的荒种枷锁。若是放在以前人心齐，荒种便是战场之上增益极强的一种手段，可若是人心向背，荒种就成了无法摆脱的桎枯枷锁。

这种枷锁除而不得，随着时间的推移，就会成为恶念魔魇，逐渐扭曲心性，进而影响大道修为。

而想要去除荒种枷锁，前提条件之一便是要拥有至纯荒力的主人传承者踏足合道境，凝结道果。而后以特殊之法提炼道果内的至纯荒力，用以抹除他们体内的荒种印记。

关于此法，除了主人之外，便只有自己知晓，不知道这帮人究竟是从何处寻到的蛛丝马迹，继而将之推衍了出来。

一旦道果被摘除，宋凝雪的大道修为便是会在顷刻间毁于一旦，甚至再难踏足修道一途。

如同衍轮境失去灵轮，开脉境破碎脉络一般，这是大道的根本所在。

可以说，宋凝雪完全成了这般人栽培的一味人形药材。

而对于此事，八脉之中，唯有荒山一脉持反对意见，剩余竟是都点头同意。这也是阁老认为风灵阴三脉也不是好东西的根因所在。

“这帮杂碎……”阁老眼中寒光凛凛，心中更是怒火擎天。

关于这些事，阁老并没有告诉宋凝雪，毕竟后者要踏足合道境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而在此之前，八脉都不会对雪丫头有任何伤害的行为，甚至会百般呵护。

当然也是因为，这件事，太过沉重。

雪丫头道果被采摘一事，也并非不会有转机。

蓦然间，阁老的脑海里便是浮现了牧野的身影，他对这个少年老成心性坚韧的后辈，可是寄予了厚望。

或许有朝一日，这个边陲小镇出来的小子，能够成为一方巨擘，那时候便是有着足够的力量对峙荒主遗留的八部将，也是能够将雪丫头救出水火。

毕竟，那处弱水秘境的崩碎，十有八九就是这小子弄出来的。可惜崩碎的秘境被特殊的手段遮蔽了所有痕迹，以至于没有人能够探查到什么。

秘境之中的荒主传承是否被牧野得到，也是不得而知。

就算没有得到，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也足以说明他的本事。

“主人，会是您的手段吗………遮蔽那处秘境崩碎前的所有痕迹？”阁老目光闪烁。

旋即，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便是主人提到过的，最好是能有两人进入弱水秘境。

现在想来，此举并非是为了能协助试炼者获得传承，仅仅只是为了种荒，营造出两位至纯荒力者，一明一暗。

“主人，恐怕您早已预料到，自己离世之后，麾下的八部将会有反意，因此才留下这么一记后手。”

正因为有着这一记后手的存在，这帮人的谋划最终都会是镜花水月化作泡影。就算雪丫头的荒力至纯，但归根结底还是来源于牧野，因此在祛除主人荒种印记的同时，便是会打上牧野的烙印。

如此一来，他们反而是会陷入更无奈更绝望的枷锁之中。

比这陷绝天地的圆台，还要让人绝望。阁老想到这一点，心情顿时爽利了许多，这便是所谓的人算不如天算。

似乎是察觉到爷爷心绪的好转，宋凝雪又是递了一杯灵茶过去，前者端起后再度一饮而尽。

心情确实是好转了。

以往爷爷总是会说糟蹋了这好东西，喝一杯是不想拂了她的心意，但绝不会再喝第二杯，今日却是有第二杯，甚至还可能有第三杯。

宋凝雪弯着眉眼，笑了起来，眉间冬雪化开，春风怡然。只是春风过境太多，不禁多惹情思，她的眼前蓦然间也是出现了牧野的身影。

“爷爷，那他会——”宋凝雪担心弱水秘境的崩碎会牵连到牧野，因此想要问问。

只是这话还没完全说出口，就被阁老打断。

“哪来的他？”阁老皱着眉深想，旋即又是松开眉头，恍然大悟，“荒山一脉那小子啊，年纪轻轻，境界修为也不错，可就是太过老实，这世道，老实本分可未必能有道运。”

“老实的人，做朋友可以，做道侣的话……那就不太行了。”

山洞之外，离地飞行的张起魏忽然猛打了个喷嚏，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觉得好生奇怪，没来由的，怎么会来这么一下。

他环顾四周，嘟囔着，是谁骂了自己？

对于爷爷的突然打断和答非所问，宋凝雪也是醒悟过来，整个弱水秘境都在八脉的掌控之中，这处山洞自然也是。因此牧野的事，只能在心中想，不能出口谈论，否则会给他带来难以估量的麻烦。

宋凝雪何等冰雪聪明，立刻领悟到了这一点，而后也是接话笑道，“怎么会没有道运，他能遇着爷爷，能免遭劫雷一难，不就是道运吗？”

“雪丫头这话，也对。”

只是笑过之后，宋凝雪的神色便是落寞起来。或许，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见不着牧野；又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那眉间好不容易被春风吹化开的料峭冬雪，也是再度积雪深重，而那眼里的明媚春光和一汪春水也是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颇为冷漠的脸。

似乎，又变回了最初青罗脉堂那位冰山美人，宋凝雪。

阁老看着雪丫头的这番变化，也是深深地叹了口气，而后他低垂头颅，看着眼前的圆台符阵，浑浊的双眼里看不出一丝亮光。

只是那被拢在袖口的右手，不断地掐指松指，不断地在推衍些什么。指尖明明没有灵光，却又不是普通的江湖术士算命。

总之是种玄之又玄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