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发薪场景并没有持续多久，还不到十一点三楼就没什么人了，张瑞看看手头没什么事，就跑到三楼领工资。

“这是你剩下的票。”

小慧递给他几张票据，这是他这个月剩下的配额。矿工的工资高但是各类票据却不多，特别是肉票这种紧俏的玩意，一个月也就能配给两斤多。不过最近国家经济形式好转，肉蛋供应也逐渐充足起来，最近矿上的食堂跟镇上的餐馆好像都不用单独的肉票了，矿工们偶尔可以去那买个肉菜带回家打打牙祭。

矿工也有自己富余的票据，例如布票。协谷矿的矿工每两年发三套工作服，不仅有棉衣三件套，还有冬夏两套蓝色的工作服。不需要下井的工人只发两套普通工作服，比井下少一套。最吃香的是张瑞这种在井上有办公室，但是需要频繁下井的工种，除了棉衣三件套之外，还有两套普通工作服和一套蓝色工作服，比别人多一套。

协谷矿的工作服都是矿纺织厂生产的，是那种不产生静电还超级耐磨的纯棉制品，是新县轻工业的拳头产品。

最最重要的是，发的这些衣服都不需要票，矿工平时也不允许穿其他的衣服上班，所以发的布票都能省下来。当然矿工平时穿衣服更简单，毕竟矿黑子还讲究什么板正，反正井下一阵煤灰飘过，大伙黑的谁都不认识谁，一套工作服穿四五年都没问题，发的新衣服给家人、孩子穿不好吗？多余的票据，拿到村里换点粮食填饱肚子不香吗？这年代一件正装上衣要15块钱，裤子要12块钱，加起来都27块钱了，跟一级工一个月的工资差不多，谁家不是一件衣服老大穿完、老二穿，老二穿完老三……

“你剩下的76块钱”，徐敏麻利的点出七张大团结和六张一元的纸币。这年头大团结就是最大的货币，跟后世一张毛爷爷养不活一个人不同，一张大团结真的可以养活一大家子人。

“听说你最近相亲去了？”

财务科就剩下他们四个人了，暂时也没有业务，徐敏就跟张瑞闲聊几句。

“没、没有啊！”

张瑞有点懵，自己啥时候相亲去了？人家还是黄花小伙子好吧！

“还不承认？全矿都知道了，请人家姑娘看电影还没牵上手，真给咱们矿丢人！”

徐敏拿最近全矿最劲爆的消息调侃他，她虽然看不上他，但这家伙一来就跟矿外面的人相亲还是让她是很不爽。

“不、不是相亲。”

张瑞懵了，这种事怎么传的这么快，当时应该没有人认识自己才对。

这年头真没有藏得住的事情，没人认识张瑞，但人家认识燕子啊，在添油加醋之下，什么真相假相的，大伙认为的真相才是真的真相，当事人的真相都是假的！

“不相亲请人家看电影？黑灯瞎火的搂上就搂上了，你连手的不敢牵。”

作为过来人，小慧一脸的鄙视，这家伙简直笨到家了，刷新了矿上年轻人谈恋爱的下限。

“人家姑娘挺不错的，你可得好好把握住。”

李扬作为财务科长，什么内幕消息不知道？在财务科众人的调侃之中，张瑞落荒而逃。

这个年代银行不提供代发工资的服务，所以出现了很有趣的一幕，银行一路上提心吊胆的把钱运到分行并通知矿上钱已到位，矿上财务部门跟保卫科再提心吊胆的把钱运回矿里，然后发给每名矿工，然后矿工们在呼呼隆隆的去银行把钱存上，银行再提心吊胆的把钱运回来……

可能后来银行发现自己似乎有种脱了裤子放屁的尴尬，这才开发了银行代发工资业务，大伙终于摆脱了每月例行一次存工资的麻烦。

趁着中午没事，张瑞跟杨峰到门口的银行开户，早上八点那班工艺已经把钱存好回家了，这会银行门口排队的人不多。

“杨叔存钱呐！”

杨峰刚进门，柜台后面的小姑娘就站了起来，今天正好是左楠楠在办业务。

“原来今天你在这啊，刚发的工资存上吧！”

杨峰的工资高，每个月能存一百块。

“好的”，左楠楠熟练的帮他记上账，这年头都是人工手写，盖章生效。

“你好，我来开个存折。”

杨峰把钱存到自己户头上之后，张瑞也跟着开户。

在我国存折很久之前就已经存在了，最早南北朝到唐朝中叶使用的“凭贴”、“券契”就具有早期存折的性质，最晚到明朝中期就已经出现了可折叠的存折。但存折总是给人一种八十年代才开始流行的印象，是因为当年大伙手里真没什么钱！虽然这个时期银行一直鼓励老百姓储蓄，但大伙手里都没钱，杵瞎了也储不出个毛线来啊！

“办哪种形式的？活期、零存整取还是有奖的？”

左楠楠见是一个年轻人，以为是附近的群众来办业务。这个点第一班矿工早就存完钱了，第二班还没下班。

60年代有一种非常有趣的存折，就是有奖储蓄存折。有奖储蓄是当时银行为调动群众储蓄的积极性，在存款利息的基础上又实行对号抽奖，用奖金来刺激群众储蓄热情。不过银行的有奖储蓄的奖金和利息之和，不能高于以同档次利率水平计算的应付利息，所以到最后看看实际收益跟普通储蓄也差不多，也就图一乐。后来因为有奖储蓄集中到期兑奖的时候，存在挤兑风险，这种储蓄形式也就慢慢消失了。

“零存整取吧！”

零存整取的利息比活期高，等到一年之后再转成定期的。

“有奖的奖金加利息收益高点。”

小姑娘好心提醒，普通老百姓想拿到最高利息似乎也没那么容易。

“我是矿上的，这是户籍证明。”

张瑞把户籍证明递过去。这年头可没身份证这一说，能证明身份的只有户口本和单位或村里开的证明信。由于矿上是集体户，不可能把户口大本让你拿着来开户，所以矿工们都是带矿上开的户籍证明来开户。

矿工绝对是全县最高收入的人群，银行为了吸引矿工储蓄，跟矿上协商给矿工最高的利息，有奖储蓄奖金跟利息加起来都不如矿工的利息高。

“吆喝，原来是姐夫，”

左楠楠仔细看了看户籍证明，再看了看在旁边等着的杨峰，态度立即来了个九十度大转变。

“姐夫？”

张瑞有些纳闷，这是认错人了吧！叫姐夫就意味着肯定得有个姐姐，自己可是个标准的光棍，而且跟她可是第一次见面，这姐夫从那边论的？不过张瑞也没有将心底的疑问说出来，自己毕竟是来办业务的，不是来找茬的，糊弄着把事办了才是好。

“姐夫，你打算存多长时间，第一次存多少？”

有矿上的存款协议的自然不用再废话，左楠楠麻利的给他办业务。

“先存一年吧，一个月存七十。”

张瑞觉得一个月三十多块钱怎么着也够花了，这年头又不用买房，住院单位报销九成九，除了吃、喝、穿之外，好像也没有花钱的地方。

“以后每个月都存这些？”

左楠楠有些诧异，要知道零存整取第一月存多少，第二月就得存多少，他每个月能存七十块钱？

“就存七十吧，剩下的留着应点急什么的。”

剩下的钱给老太太和妹妹点，自己再节省点，估计还能有剩下的，就当作应急的小金库吧！

“那好吧，零存整取。”

左楠楠熟练的给他填好存折并盖章。

“左楠楠”

张瑞瞅了眼经办人章，小姑娘除了脑子不太灵光，名字跟她模样一样挺喜庆的。

“姐夫，这是你的存折，请收好，有时间让我姐请客，下一位。”

左楠楠将存折递给他，又开始招待下一位客户。

“好的、有时间一定！”

这个有时间还真不一定是什么时间有，大概率这辈子不一定有这个时间了，不过张瑞捏着自己的存折，心里暖暖的，以后每个月都存七十块钱，明年再争取买辆自行车，这小日子越过越有奔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