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的夜晚已经不像八月那么热了，甚至还有些许凉意，秋老虎也仅仅只敢在白天发威了。今晚只有一丝月牙露出来，夜里的路人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这简直就是为作奸犯科准备的良辰吉日。

晚上十点多街面上早就没了什么人，王卫建小心的躲在树林的阴影中。自从出院之后，他发现自己好像留下了后遗症，只要一碰到凉风就会咳嗽，肺里就跟有什么东西在挠一样。为了忍住不咳嗽，他只好用一条长围巾包住脑袋。

今天打扫厕所的时候，他听到几个学徒工说今晚要跟范中原一起吃饭，他就早早的在范中原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埋伏好了，他要报之前的粪坑之仇。

保卫科查了好几天，屁事没查出来，崔大林还劝他想开点，这种事是能想开的吗？全矿掉粪坑里的才有几个，现在粪坑里学游泳、偷吃之类的版本早就传遍了整个新县城，估计大伙能笑话他一辈子。

王卫建越想越气，手里不禁死死地抓紧了棍子，为了这次报复，他特意从附近树林里找了一根足有孩臂粗细的杨木棍子，这玩意打死人都不意外。

范中原今天很高兴，因为矿上跟几个资历比较深的学徒工开会商量了，觉得靠文凭、靠资历都不公平，咱就比业务，想下去挖煤的就比体力，同一条支巷挨个进去挖，咱看谁挖的多。井下的技术工种咱就比拼真本事，赢了甭管好坏都要，输了的怨不得别人。

范中原初中毕业就来矿上做支护工，一晃都六七年了，什么专业技术不会？这不就是妥妥的组织照顾！转正后一级工工资29块钱，井下多拿两级给三级工的工钱，那可是四十多块钱，工资一下翻了两倍多，这小日子还不舒坦！

晚上喝了两杯，小风一吹有些上头，还别说农历八月初就是好，白天没那么热，晚上还挺舒服。范中原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忍不住哼起了时兴的小曲。

王卫建远远看到一个人影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但不敢确定是不是范中原，没敢轻举妄动。待那人走近了，听着哼哼的动静，王卫建确定应该就是这家伙，便悄悄的跟了上去。

敲闷棍最重要在于一个“闷”字上面，为了今晚上行动方便，王卫建特意换上了一双平时不怎么穿的软底布鞋，虽然小了点，但走起路来一点声音也没有。

范中原突然听到脑后风声，刚想转头，就觉得眼前一黑，竟然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来，就扑倒在地。一次成功的敲闷棍不仅要敲者不发出声音被提前察觉，被敲者也应当配合好不发出惨叫才对……

王卫建最近干的都是体力活，粪勺没少挥了，胳膊上的力气早就练出来了，以无心算有心，哪有不中招的。

望着躺在地上的范中原，王卫建狠狠的踢了两脚，又觉得不解气，提起棍子来朝他腿上狠狠的来了几下，直到范中原的右腿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歪到一边才解恨，由于打的过于用力，最后手里的棍子都被打断了，棍头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顺便搜了搜他身上，发现只有一块多现金，暗骂一句穷鬼，望了望四周，发现没有人注意，王卫建赶紧跑了。路过月牙河的时候还顺手将手里的半根棍子扔了进去，棍子顺着河流飘走了……

搜身是为了混淆警方的视线，现在社会上还不太平，拦路抢劫事件时有发生，寻仇的好破案，抢劫的真不好说。

拂晓时分，整个矿区都被一声惨烈的嚎叫惊醒了，大伙赶忙出来看，都以为是哪家的孩子被狼叼走了。

范中原抱着一条腿在路边嚎叫，看那条腿的形状，应该是被打断了。旁边的群众都不知道咋回事，怕惹上事，一时半会也不敢靠近。

“这不是中原嘛，出什么事了？”

一大早出门等着自己女神的张瑞跟着众人来到跟前，突然发现这家伙好像是矿上的，这阵子这家伙风头可不小，想不认识都难。

“啊、啊、腿、腿……”

范中原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腿那边钻心的疼。他都不明白，为啥前一秒刚跟伙计们喝完酒，下一秒醒过来不是在家里，而是在路边，最关键是腿还断了！

“你腿怎么断了？”

张瑞见他右腿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歪到一旁，立刻就明白了，他上学实习那会见过有矿工被落石砸断胳膊的，就跟这个差不多，断肢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耷拉在一边。

“大伙别看了，快帮忙托到我背上。”

张瑞连忙背他去医院，断胳膊、断腿都不叫大事，找个技术好的老大夫给你搓回来就成，但像范中原这种被硬生生打断的，估计里面的骨头都碎了，要在外面，这条腿就真的废了。万幸，协谷矿医院最擅长的就是骨科，井下事故中断胳膊断腿的工人多的去了，切开复位打钢板是矿医院的基本操作。

中医讲究保守治疗，经验丰富的老中医仅凭手感就能把里面的骨头复位，能够把碎骨头对的严丝合缝的还真不容易，就怕碰到个蒙古大夫多少给你留点病根。西医做手术给你拼起来，虽然在对碎骨的处理上比中医要好很多，但整个治疗过程实在是太痛苦了。

两者没有谁好谁坏之分，如果是单纯的骨折，中医给你搓回去，既少受罪还好得快。如果涉及到开放性的骨折，还是西医比较擅长。

睡眼惺忪的老王被叫了起来，论外科这块，他排第二，整个新县乃至整个鲁中地区就没人敢排第一。

“你这是得罪什么人了，怎么下手这么狠！”

老王刚把裤腿剪开就倒吸了一口凉气，骨头茬都刺破皮肤露出来了。

范中原嘴里咬着一块毛巾，头上疼得冒出豆粒大的汗珠。

“王老，您看这个怎么办？”

张瑞已经去办好住院了，矿医院就这点好，矿工在这里住院不用交费，矿上给全额报销。

“没办法，先切开看看吧，准备麻醉！”

老王摸了摸范中原的脑袋，没有发烧，就表示还没有出现大的感染。

“放心吧小伙子，有我在，就是狗腿也给你接回去！”

张瑞觉得老王这两年被针对，这张破嘴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