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谷矿又出事了，运煤的火车车厢没有关死，高速行驶中车厢门开了，正好打到路旁的行人头上，导致一名行人当场死亡。

本来这种事跟井下的安全生产工作八竿子打不着，不过由于神奇的大安全工作，所以这锅还是扣到了老牛的脑袋上。老牛还在纳闷，这销售不归自己管、运输不归自己管、铁路不归自己管，为啥出了事是自己的责任？

虽然一肚子怨气，不过作为天命背锅侠的牛刚同志，只能连夜写整改报告，毕竟出了人命，矿上要给个说法。

张瑞也比较糟心，出事的人是杨家庄的，还是跟杨振伟兄弟们很近的一个堂兄弟，近到什么程度？杨洋得去人家门口跪着去……

按理说张狗蛋也得跟着去跪着，不过现在这小子还没出月子，还不用参加这种重大社交活动。另外说一句，张狗蛋是张瑞偷偷给儿子起的绰号，张狗蛋的大名叫张浩，取自《孟子》善养吾浩然之气，是个很普通的名字。

虽然现在矿上每十万吨标准煤有合理死亡率，但并不表示上级会放任矿上漠视安全生产，上级定了全年无伤人事故的要求，每出现一例伤亡事故，每扣掉相应矿的分数，年底垫底的矿将受到严厉的处罚。

很多矿为了达成全年无事故的要求，如果只是一两个人的事故，矿上倾向于多给点钱息事宁人，只要民不举自然就没有人去追究，这个钱也被矿工们形象的称之为“买嘴钱”。

“买嘴钱”在特定的时间段内非常盛行，这种行为虽然助长了矿上的瞒报风，不过对逝者家属来说，能拿到双倍甚至三倍以上赔偿，也算是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实惠。后来国家严厉打击了瞒报行为，“买嘴钱”才慢慢消失。

杨波带着亲近的男女老少一大帮子到协谷矿谈“买嘴钱”的事，这种事村里必须要帮社员出面，否则一般的老百姓是不可能有本事跟矿上谈判的。

协谷矿有专门处理这种事的场所，一楼有个接待室，家属们可以在这等着，等推选出的代表与矿上达成大伙都满意的结果。矿上所有的副矿级以上领导要在二楼会议室集体讨论赔偿标准，不同级别、不同岗位的赔偿标准都不一样，需要一事一议。

“你们开会商量吧，我身份不方便，我先回避了。”

杨峰觉得这是自己的近亲属，理应回避，端着茶杯就要往会议室外走。

“等等，你不准走，必须要列席。”

还没出门就被景学勇叫住了，老景寻思这家伙可是连矿上的底裤是什么颜色的都知道，这要是放出去一通气，哥几个还谈个毛线！

“成、成、成。”

杨峰面色不悦的端起茶杯，到会议室一角喝茶去了。

“把张瑞找来，让他当矿上的代表。”

景学勇寻思着张瑞是他们庄女婿，虽然是亲戚，但毕竟还隔了一层，不是亲的，还是好争取的。而且张瑞还是安全这边的，说起来也跑不了责任。

“矿长，您找我？”

张瑞自然不想为矿上出这个头，不过被领导点名了，只好硬着头皮过来了。

“你先去一楼探探口风，他们有什么要求。”

矿上也拿不准杨家庄人的胃口，特别是杨波作为驻地村书记，胃口早就养刁了。

“好的，矿长。”

张瑞瞥了一眼角落里的杨峰，他这会正研究茶杯盖的保温性，一杯热茶盖上杯盖，一丝热气也没有出来。

张瑞溜达到一楼接待室，走到杨波跟前，掏出一盒烟给大伙分分。

“哭吧！”

杨波示意老少爷们开始哭，一时间哭声震天响。

“我先上去了。”

抽完一颗烟，大伙也哭累了，张瑞得上去交差了。

“行，别哭了，休息一会。”

杨波止住了大伙的哭声，讹“买嘴钱”最重要的就是令行禁止，让你哭你就哭，不让哭的时候绝对不要乱发声。

“怎么样了？”

大伙正等着探听苦主的条件，以往这种事都是主持日常工作的矿长出面，不过现在人家是苦主，自然不合适。

“谁也没说，问谁谁哭，杨书记意思是让咱们矿上自己看着给点。”

张瑞把球踢给了矿里，事故刚出的当晚，所有在矿上的亲戚都被召集到家里开会去了，这会谁也不敢乱说话。

“咱们矿一般工人的抚恤金是五百……”

景学勇刚说到这，杨峰仿佛嗓子不舒服似的咳嗦了两下。

“当然咱们也得实事求是，你问问七百行吗，矿长一级的牺牲才给六百五呢。”

上世纪六十年代，月平均工资大约在三十元左右，七百块足足时23个月的工资了，师级干部的抚恤金也才是这个数。

“行，我去问问。”

张瑞瞥了一眼角落里的杨峰，他依然抱着茶杯在发呆。

中间人就是一个跑腿的，张瑞刚到接待室，就凑到杨波跟前做了个七的手势，同时摇摇头。

“继续哭吧！”

杨波没有正式回答，反正自己侄子没了，现在比拼耐心，老杨家一点都不怕。

“还是不成，没有一个理我的。”

张瑞坐了一小会觉得大伙哭的差不多了，让大伙休息一会，又上去汇报了。

“别人都是两倍起步，杨家庄的没必要小气。”

牛刚不知道景学勇在考虑什么，“买嘴钱”竟然跟其他人一样都是七百起步，你真以为人家矿上没人不知道行情？别开玩笑了好吧，要是早两年估计村里这会就打上来了。

“如果为杨家庄突破太多，以后就更难协调了。”

“买嘴钱”这东西虽然是约定俗成的，但是前有车后有辙，后面出事肯定要攀比前面出事的，如果差距太大，人家肯定不会满意，个顶个的狮子大开口，矿上也受不了。

“咳、咳……”

杨峰昨晚似乎没睡好，有些感冒的症状。

“都不是外人，这样吧，上一个是一千二，咱们也按照一千二的标准走，你问问他们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