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粮票也是我平时攒的全国粮票，够你路上用的。”

这个时代出差如果没有粮票，可谓是寸步难行。自从张瑞可以申请兑换全国粮票之后，他每个月都会去换一部分。

“明天一大早你就坐火车走，你别去车站，这两天肯定有人在火车站盯着。明天凌晨五点有一趟客货混装的火车，来咱矿上加挂货车，到时候你直接上去补票就成。”

协谷矿虽然只有一个货运站，不过矿上有什么人需要上车的话，火车也开门让上，毕竟都是共建单位，给点便利也是人之常情。

“能帮我找找小石头吗？当时我们分开跑的。”

小石头是老王的孙子，昨晚逃命的时候，王若兮在前面引着绝大多数人往北跑的，石头朝相反方向跑的。

“我尽力找，你现在也别想那么多了。”

逃命这种事哪有拖家带口的，这时候能活一个就不错了。

“能再等他几天吗？”

王若兮想带着侄子一起走，国内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亲戚了。

“他一个孩子没有手续怎么出关？再说了你俩朝一个方向逃命，不怕被一锅端了？”

因公出境没有拖家带口的，到了海关那边肯定都给扣住了，到时候娘俩一块送回来，那还有活路？

“那怎么办？”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外面根本没有生存能力。

“等找到了石头，我再想办法，他也不能再在这里了。”

如果能找到这家伙，张瑞也得好好谋划一下，否则这孩子也活不了。

“你先休息一会吧，明天早上四点我叫你。”

张瑞怕闹钟会惊醒在楼上值班的范强，没敢定时间。

“你休息吧，我睡不着！”

今天她已经在河边的柳树上躲了一天了，后半晌又累又饿的，抱住树干不知道是昏迷还是累了，已经睡了一下午。

“我就想问一下，你真的没有喜欢过我吗？”

两个人背对背坐在床上，张瑞突然想起自己这辈子最无奈的事。

“别这样……”

张瑞突然发现王若兮在身后抱住了他。

“再也不会喜欢任何人了！”

王若兮轻轻在张瑞耳边说道……

“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这是王若兮上火车前跟张瑞说的最后一句话，从这一天开始，张瑞再也没有抽过一根烟……

望着远去的火车，张瑞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或许这就是自己的爱情吧！

“你送小王走了？”

半夜喂完闺女，杨燕轻拍着哄孩子睡觉，冷不丁问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

.张瑞吓了一跳，冷汗都出来了。

“我没了两件衣服，你还把你值班室的床单拿回来洗了，结婚以后就没见你洗过东西……”

杨燕仿佛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那个……”

这个怎么解释？张瑞表示自己很慌张。

“我还不值当的跟她生气！”

嘴上说着不生气，一把把姑娘塞到他手里，背过身去睡觉了。

自知理亏的张瑞只能抱着闺女躲到一边去了，最近还是好好表现吧，否则家里的母老虎会吃人！

对小石头的寻访也没落下，张瑞没事的时候就让振勇帮自己盯着点，他要去附近找找。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上哪去？老王家在新县可没有什么亲戚，这孩子肯定还得在这一片转悠。现在是夏天，地里的野狼离得村庄远远的，在外面睡觉还算安全。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张瑞寻找的第三天，终于在一堆垃圾旁边发现了小石头。

刚开始张瑞还以为是谁家仍的一堆死人衣服，在农村哪怕再穷的人家，也不会动这种东西。走近了一瞧，衣服底下竟然有个孩子，再仔细一看竟然是小石头。这孩子怕被认出来了，钻到人家扔到死人衣服里。这东西看着就晦气，谁也不会到跟前来。

“石头，你怎么在这里？”

张瑞见这孩子没有受伤就放心了。

“张叔，你也是来抓我的？”

石头认识这个多次帮自己家出头的叔叔，现在家破人亡了什么人都不能相信。

“什么抓你的，赶紧跟我走，你不能再在这里了！”

张瑞已经想好了，一定要把石头送走，否则这家伙肯定没有活路。这两天在寻找的路上，张瑞已经想好怎么安顿这个孩子了。

“先吃点东西，其他的在路上吃。”

在矿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张瑞给石头准备了一些吃的东西。这年头火车是运煤的主要方式，协谷矿有两条贯穿全矿的火车道，让杨振伟支开那边的看守，张瑞就带着小石头来到了矿里面。

“张叔，我爷爷死了吗？”

小石头在跑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爷爷停止了挣扎。

“死了，我埋的，现在坟前都是人，你甭想过去了。”

可不敢带这孩子去坟前磕头，要不然还不立马就被逮住了。

“我姑呢？”

当时王若兮把他塞到路边的柴火垛里之后，就边跑边大喊大叫的引走了追兵。

“你姑跳河了，甭想别人了，先想想你怎么活下去吧！”

张瑞是不可能给孩子提供任何有用的线索，万一这孩子被逮住了，人家诱出口供，娘俩还不全得完蛋！

“这是一些零钱，能不用就不用，出门在外得学会讨饭！”

张瑞把一些领钱卷成纸卷塞到石头衣服夹缝里，不知道的一摸还以为这衣服脏硬了，流浪的孩子身上不可能带着太多的现金。

“这趟火车是往北京运煤的，你上去之后吃喝拉撒都在车厢里解决，千万千万不能露头，不论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探头看，如果在中间被发现了就完蛋了，这趟车明天一大早就能到了。”

张瑞带着小石头爬上一列运煤的火车，找了一个相对装货较少的车厢。货车不需要停车接人，所以运行速度要比客车快，从协谷矿到北京六百来公里，不到十个小时就到了。

“到北京之后一定要看清站台上的名字再下车，任何人找你说话都不要理会，都是人贩子，逮住你噶你腰子！你下车之后就赶紧找警察，找铁路上穿着制服的人也成，人家问你是哪里的，打死也不能说自己是哪来的！就说是半路扒火车流浪来的。民政局的会给你落好户口，还会把你送到孤儿院。”

我们国家是不允许未成年人流浪的，特别是像石头这样七八岁的孩子，发现了流浪的儿童，民政部门会统一送回原籍。如果找不到原籍的一般会就地进行落户，学龄期的孩子还要安排就近上学。现在各个县市区的民政局还有流浪儿童救助保护中心这个部门，发现未成年人流浪的就会进行妥善安置。

“在孤儿院里一定不要乱说话，你爷爷就死在嘴上，以后能不说话就别说话，千万别在外面得罪人！还有千万、千万记住，打死也不能说自己是哪里人！跟谁说都是流浪过去的。”

张瑞把石头埋进煤堆里之后，又塞给他一本书，这是一年级的拼音书。

“这本拼音书你也学过了，在车上往死里学发音，如果被人家听出了你的口音，你就等着死吧！”

鲁中地区的口音其实挺有特色的，一听就知道是从山东来的，再找个山东人仔细听听就能给送回来。

“张叔，以后我还能回来给爷爷上坟吗？”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七八岁的孩子经历过家破人亡之后，比十来岁的孩子还要成熟。

“看吧，如果还这样下去，能不回来尽量别回来！好好活着，别抱怨这个社会，也别抱怨任何人，不论社会怎么变，坏的不是时代，坏的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