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大学毕业了，本来张瑞还想安排他到矿上或者矿局工作，谁知道这家伙自己考了个选调生，说是要要到乡镇锻炼几年才能。张瑞不知道选调生是什么意思，不过孩子能在家门口工作也成，可惜就是工资低点，跟矿上没法比！

张浩的籍贯填写的是新县寨山乡，不过按照回避的原则，他不能去寨山乡干选调生，只能安排到新县其他乡镇里，于是某个跟张瑞昨晚刚过酒的家伙大手一挥，就把张浩安排到了协谷镇……

那些年只要是矿上考出去的孩子，愿意回来的都安排的不错。对新县所有的部门来说，矿上就是财神爷，甭管什么事，只要矿上支持了就很好办。

前两年协谷镇盖办公楼，镇政府驻地本身就在一个低洼地里，为了垫平地面，光煤矸石就从矿上整整拉了三百多车。张浩刚到协谷镇报到的时候，张瑞还过去跟镇里的领导吃了次饭，毕竟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孩子上人家那去工作了，现在得拜托人家多照顾了。

张浩被安排到镇组织办公室干组织干事，这也是选调生一般走的路子，毕竟挂着省里选调的名头，在人事组织部门提拔的速度相对要快一点。

“没回家呢？”

钱浩准备出去吃饭的时候，突然看到张浩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就过来瞧瞧。自从小霞和杨洋结婚以后，两个人已经是正经亲戚了。

“哦，我对完材料里这一个财政收入数据就回去。”

张浩刚来报到，组织上很多事还搞不明白，只能先从写材料学起。写材料是政府部门每一个年轻工作人员必须要面对的噩梦，每一个政府部门里的秃头，当年都是妥妥的材料高手。

在基层材料狗中有一句名言，男人这辈子有两件事不能干，一是写材料，二是当人妖！如果非要选择一个的话，可以考虑找个刀工好点的……

“啥玩意？”

钱浩有些纳闷，他好像从张浩嘴里听到了一个他不应该管的东西，这表哥不会是被人下套了吧！

“年中了要报经济数据，不过财务上跟办公室提供的对不起来！”

如果仅仅是数字对不起来也就罢了，可能是统计月份不一样导致的，可是现在差了两位数就有些离谱了！

“这是组织上的活？他们欺负人可不行！”

钱浩不乐意了，自己这歪门子亲戚刚来，镇上就拿他当傻子使可不成！跟钱浩这种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好几年的老油子不同，张浩现在的社会经验约等于零！

“那个办公室已经写完了，这个是县组织部门要的。”

组织部门每年要对各乡镇工作进行考核，其中最重要的数据就是财政收入，一个穷的连裤子都穿不上的乡镇，谁能相信他的领导有多厉害？

“还有多长时间弄完？”

“早就弄完了，有一个数对不起来，财务科报的收入比南四乡还要低，跟办公室给的差距太大了。”

张浩有些发愁，办公室给的数据就比财务科给他的多俩零，倒是办公室错了还是财务科错了，这会财务上都下班了，也没法跟财务核对。

“这个呀，你在财务给的那个数字后面加上俩零就成！”

钱浩还以为是多大的事，你要能跟财务上对起来才真的有了鬼！

“加俩零？不好吧！”

张浩隐约猜到了办公室的数据来源。

“每年都这样，到年底领导去附近几个矿上转一圈，就都对上了！”

在当年数据注水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一些最穷的乡镇财政收入比最富裕的乡镇数据还要高，搞得那些富裕乡镇在报数据的时候很难堪。那些年各乡镇为如何凑收入都愁白了头，经常是请示了一晚上，研究了一晚上，预收预支的都加上了，还是不如人家的零头。最后还是领导有办法，一拍大腿直接决定在后面加俩零！

当年在煤炭经济火热的时候，这些都不是问题，找矿上说一声就能帮忙把账给平了，后来煤炭“枯竭”了，经济才被迅速打回了原形。

“你按照办公室的数据报就成了，赶紧跟我走吧，吃完饭还有个加班任务，要求夜查非法同居的，你跟着我们一块去开开眼！”

经常有“热心群众”举报非法同居的，镇上接到了举报还不能不管，毕竟上级早就做出明确规定了，下面必须不折不扣的执行好，计划生育和非法同居成了那个时代乡镇干部的主要工作。

“非法同居？”

张浩一听这个来了兴趣，对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来说，把人家光着屁股堵被窝里，还是挺有趣的一件事！

现在说起来，非法同居是个很争议的事情，但是在当年婚姻法设置这个名称的初衷，是为了惩治重婚行为，不过在真正落实的时候却出现了几次波折。

上世纪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中期，未登记而同居的并不算非法同居，只有一方在外面登记或者存在事实婚姻的才是违法行为，这个需要将当事人带回派出所核实。

到1994年对未登记而同居的全部按照非法同居处理，这时候逮住就能直接处罚了。到2001年又允许补领结婚证，之后的司法解释才明确将非法同居里面涉及重婚的部分，和并进重婚罪中，取消了非法同居这个说法。

“咱上哪吃饭去？”

张浩也不是死脑筋的人，就算加上俩零，镇上这点财政收入还不够矿上的零头，还真没被矿上的孩子看到眼里。

“下午巡逻的时候看到老刘家杀羊呢，他家羊肉串不错，赵新他们已经过去等着了，咱们赶紧过去吧，去晚了啤酒就没了！”

经过前一阵子高强度的整治，疯狗咬人已经不是这会工作的重点了，现在重点社会治安工作，打狗队和各村的联防队员不分昼夜的开展治安巡逻。

协谷镇西边有家羊汤馆，炖的羊排味道不错。不过这大夏天的，吃个烧烤喝个啤酒比什么都舒服！新县这两年新建了啤酒厂，有自己响当当的啤酒品牌，在整个八十年代根本没有外地啤酒能打进新县的市场。